赛科尔眯起眼睛回忆:“捡到他的时候,是多少年?哦,对,是罗曼1066年。”
“那一年,神战结束。我从巫妖塔里出来,听说白沙岛因为神战沉入海底,海水有时候会把战场上的遗物卷到岸边,很多人都守在白岛群礁希望捡到宝贝……”
“我去的时候,人基本已经散光了。只有不死心的三四个人还在蹲守。”
“海水将一具孩子的尸体卷上岸,那些人一看孩子身上的衣服破得像乞丐,就没了兴趣。但我能看出来,那孩子很特别。”
“他还没有死,一些混杂的神力残留在他身体里,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而他的求生意志又足够强,支撑他熬过了互相冲撞的神力不断撕碎他的内脏、又飞速再组带来的痛苦。”
朝辞饶有兴趣地接茬:“所以,你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他后来又是怎么变成骨族的?”
赛科尔咳嗽了一声,觉得这人明知故问,就非得让他当着N的面,说出自己是怎么将N转化成骨族使役,如何奴役的吗?他又不是活腻了。
不过……
赛科尔又看了几眼康柯,恶向胆边生:
“N刚入巫妖塔时,一直沉稳又可靠,是我手下用的最得力的使役。打扫、烹调、照料琐事,他能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一直以为,他天生就是这种逆来顺受,只要能活下去,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差点被他杀死。”
现在的N,可靠吧?贴心吧?都是装的!
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
赛科尔猛地向康柯挪近几寸:“九百多年前,我就见识过他现在这副模样。”
“那时候的他弱小得连骨鸟都打不过,所以他乖顺……蛰伏,就为了未来有一天,能宰了压在他头上的人。”
“你看看我,看看我的下场……你不怕吗?”
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低语着煽动人心的话。
然而康柯只是平淡的看了眼他:“N的故事结束了?那说说神战吧。”
“……”赛科尔僵住。
【哈!他这算是恐吓到硬茬子了。】系统骄傲挺胸,【咱爹那也是从最低维的世界,一路爬到总局巅峰的狠人——咱就是说,爹现在没进步,不是因为不爱拼,是因为爬到头了,再往上,那可就是总局长的宝座了!】
它这通嘚瑟,开的是脑内频道,旁人听不见。
N抱着手臂靠站在康柯侧卧的贵妃榻边,冲着赛科尔毫不客气地冷嗤了一声: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怂货大概也不知道神战的细节,觉得自己说不出有用的情报会被宰,才这么铤而走险,居然当着我的面挑拨……”
“神战结束才出巫妖塔……说得真好听。应该是神战一开始,就屁滚尿流地夹着尾巴躲进巫妖塔,根本不敢出来吧?”
“你……!”赛科尔装出的老谋深算顿时被打破,“谁说的!我至少知道白沙岛的沉没地点,还知道多方势力都曾试图找过那处最终神战的战场——只是沉没地被某种类似试炼的屏障拦着,需要‘钥匙’才能进去!”
康柯坐起身:“什么钥匙?”
“……”赛科尔又哑巴了。
康柯哂然一笑,正准备改问沉岛地点,一旁忽然响起雷文迟疑中带着些许低郁的声音:“也许……有个地方会有记载。”
康柯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就听雷文更低声地道:“——但是九年前,我将那个地方一把火焚毁了。”
房门边,本就为了兄长曾做下的数起灭门案而来的朱丽叶微微一动。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特定的数字:“九年前?就是你十二岁登基的那一年?”
雷文的第一起灭门案,就发生在那一年。
根据能查到的传闻、资料的记载,12岁的雷文在独自屠杀了泰罗家族后,放火焚毁了整个泰罗庄园,随后赶到现场的人只来得及从庄园内找出大量焦尸,里面不乏无辜的孩童、女眷。
九年过去,本就被大火焚毁的庄园里,更不可能再留有什么线索。
但朱丽叶犹豫片刻,还是按下小潘恩阻拦的手:
“其实……三个月前,记忆之神曾在西北降临,险些引起大规模的伤亡。我和小潘恩合力杀死祂时,捕捉到了残留的神力,应当能够再现庄园当年的某些场景。”
如果她的兄长是因为本性嗜杀而屠杀泰罗家族的,那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年的灭门案,是否还有隐情?
她不认为眼前这群人会调查没有意义的事,不如主动加入:“要去试试吗?”
·
在场的人,大多行动力很足,也就只有N是个老宅男,出个门都要做半天的心理斗争和准备:
“等等!你们两个,别以为出门就能逃过吃蔬菜。给我把这两个盘子里的剩菜吃完再走!”
“还有,院里怎么办?没人管,谁知道那群小崽子会不会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院里有保护机制?死去的人会送回滞留处?……行吧。那把最后一点卫生打扫完就走。”
N说的“打扫卫生”,是指处理赛科尔的残魂。
本身就是早该死在千年前的残魂,如今彻底送去长眠,也算是回归正轨。
一行人蹭了朱丽叶的传送卷轴,抵达泰罗城堡时,刚好过子夜。
夜风穿过废墟而来,似乎夹带着焦木火灼的气息。
远远地传来钟鸣,铛铛连响十二声。
朱丽叶悄然牵起雷文的手——
菇菇受大惊:“你做什么?!”
朱丽叶被她哥吓一了跳:“拿你当锚点啊,不然怎么重现记忆?是要把庄园怎么建成的都看一遍吗?”
孤僻菇的神情在“好像有道理”和“不想和人肢体接触”间徘徊挣扎,最终瓮声瓮气道:“……那你搞快点。”
“?”朱丽叶感觉自己拉的不是哥,是被迫忍受恶霸调戏的黄花大闺女。要不是正事要紧,她都想故意磨蹭,好好逗逗她哥了:“——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进门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倾泻的月光凝成幻影。
曾经富丽堂皇的庄园再现在废墟上,门口停留着大量的马车。
打扮讲究的贵族们从马车上下来,互相寒暄,而康柯注意到,雷文的目光从幻影再现起,就落在了人群的东方。
12岁的小雷文正从马车上下来,无视周围人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反应,自顾自地越过这些忽然噤声、刻意避让开的成年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思辨世界里。
康柯还没见过大雷文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你在想什么?”
“很多。”雷文沉静下来时,依稀能看出他和伊瑞尔相似之处,并不是指样貌,而是那股子萦绕在眼角眉梢的自我厌弃和沉郁。
“礼服的制式有没有穿对,有没有给父母或埃尔多利亚家族丢脸……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与之抗争到底的必要。”
12岁的他,已经经历了两轮父母在他的眼前被人谋害,稚嫩的内心里是充斥着仇恨的。
这仇恨来源于父母的枉死,来源于所有人都对此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
来源于他明明知晓杀死父母的帮凶,且手握着复仇的力量,却要为了建立理想乡,不可以直接冲上去大开杀戒。
他无法在仇恨和理想间找到平衡,无法与自己和解。
于是每天都在自我拷问,在皇宫那间浩瀚如海的图书馆中翻看艰深晦涩的哲思书籍,试图从中寻求答案。
朱丽叶面露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我想,那时候的你,大概还是更偏向于选择理想。”
否则也不会如此自我克制。
如果她调查得没错,泰罗家族也与当年克莉丝汀公爵的死有关。
明明怀揣着满腔仇恨,雷文却依旧正常来泰罗家族赴宴,在受尽冷眼时佯装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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