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句话语而已,很快不再被提起。
牺牲是常见的。
他们都知道陆听寒不需要安慰,他如利刃,最精准地斩杀敌人,那么多年生离死别都走过来了,与其说变故会影响他, 不如说它们一次又一次淬炼了锋芒。
从没有人那么认真地说, 难过的话可以抱着他哭。
时渊见他不说话, 问:“你怎么了?”他又补充,“你可以抱着我哭, 搂着我哭,还可以摸着我的尾巴偷偷哭,想怎么哭都可以。”
陆听寒说:“就那么盼着我哭?”
时渊说:“哭出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陆听寒:“你哭过?”
“哭过,只有一次。”
“为什么?”
“啊,那是因为……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要转移话题。”
陆听寒笑了一下:“时渊,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没事的。”
时渊再一次打量陆听寒的神情。
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只好接受自己的提议失败了, 说:“好吧,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哭了, 就来找我吧。”
关了灯,屋内漆黑,窗帘随夜风飘扬。
时渊问:“陆听寒,你明天要做什么啊?”
陆听寒回答:“要去见人。”
“你刚回来,不休息一会吗?”
“现在情况紧急,事情多,要抓紧时间。”陆听寒说,“之前答应你的炒芦笋得再等一等了。”
时渊不说话了。
还没过一会儿,时渊就带着被子滚进了陆听寒的怀中。
陆听寒无奈道:“我真的不……”
“但是陆婷婷可能要。”时渊抱住了陆听寒,埋头,柔软黑发蹭着他的下巴,“我不要陆听寒,我要听陆婷婷说话。”
陆听寒顿了一下,垂眸问:“……你要听什么?”
“我总是在说我的事情,你很少讲你的。我想听你的故事。”时渊说,“什么故事都可以。”
这回,陆听寒沉默了很久。
久到时渊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开口:“……我和严向南是在入学第一天认识的。”
时渊支起耳朵听。
“签到之后我去了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领军服。”陆听寒说,“我们关系挺好,后来,我提前毕业去当监视者,他毕业后守在哨站,我们一直有联络。”
时渊等了很久,陆听寒没再开口。
时渊问:“没了?”
“没了。”陆听寒说,“就是这么一个故事,结束了。”
“这也太简单了,什么情节都没有。”时渊抱怨,“看来你不擅长讲故事,还没有我擅长。”
陆听寒挑了挑眉:“被你发现了。”
“真的没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陆听寒顿了一下,“硬要说的话,可能是那一天的阳光很好吧。”
军校的第一天阳光灿烂,穿过窗外一棵老榕树,落进四人间的宿舍,是暖洋洋的浅绿色。
那一年陆准刚刚牺牲,虞轻眉忙于0号深渊的项目,陆听寒是独自来的军校。他拖着行李进了军校大门口,路过开国将军的雕像,走上栽有行道树的小道,在道路最尽头看到一间不起眼的深灰色宿舍。
走廊满是消毒水味,阳光遍地,新生们的表情雀跃又茫然。严向南坐在靠窗的床上,抬头惊喜道:“终于来人了!兄弟,要不要一起去领军服?”
就这么认识了。
那是太久之前的事,要不是时渊问了,陆听寒不会去回想。
用苏恩齐的话来说,陆听寒是“目的性极强”的,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年幼时苦读深奥的书籍,到独自来往于深夜的训练场,再到固执地成为监视者,力排众议签署法案……好像任何事物都不会让他停下脚步。
他不念旧,一心向前,回忆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他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
时渊在他怀中,微昂着脸,等待他的回答。
仔细回想一下,同窗们的面孔变得清晰:总是写检讨的阿铁,乐呵呵的老孟,军事领导课挂了两次的山子;还有像是怎么也听不完的理论课,暴雨中的野外训练,拳拳到肉的近身搏击……时隔多年,众人早已各奔东西,有些挂上华丽的肩章有些沉睡在丧钟声里,各自有波澜的人生。
但是在这个晚上,在这个瞬间,他们又鲜活起来了。
少年有明亮眼眸。
那时候的阳光是一壶醇香浓郁的温酒。
时渊看着他:“阳光很好,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时渊:?
陆听寒摸了摸时渊的脑袋:“谢谢你提起这个。”
时渊:“为什么要谢我?”
陆听寒说:“让我想起了那时候的故事。”
“好吧,虽然我一点都没听懂你的故事……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你有高兴些吗?”
陆听寒:“嗯。”
“那就好。”时渊有些惊喜,“但是,你讲故事真的太烂了……”
他又小声嘟嘟囔囔了两句,睡着了。
之前时渊占领陆听寒的床都是单方面的,而且次数不多。
他是想和陆听寒窝在一起睡的,像那些在巢穴中挤作一团的怪物们,但陆听寒总保留着个人距离,如果时渊靠得太近,还会把时渊卷着被子塞回床的另一边。总体来说,他们还是在各睡各的。
而这一晚不同。
半梦半醒间,陆听寒似乎是搂住了他。
动作很轻,触碰得若即若离,几乎感觉不到,让时渊以为是错觉。
第二天上午,他醒来时陆听寒已经起床了,换了一身衣服,给手/枪填满子弹,然后准备出门。
“你真的不能休息一天吗?”时渊问,“或者半天?”
“看情况吧,不能保证。”陆听寒说,“你再多睡一会。”
他出门了。
“看情况”就是不大有希望的意思。
人类委婉,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
——出自时渊的《人类观察日记》。
时渊老老实实去工作了。
紧急情况过去,他又回到了剧院。
三番五次的警报下来,剧院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兼职的龙套演员都辞职了不少,秦落落又开始招人。
今天,演出厅没人,她盘腿坐在了观众席中排,把笔记本搭在前座椅背上,烦躁地画来画去。
时渊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你在做什么呢?”
“写招聘信息。”秦落落回答,“还缺3个龙套演员。”
时渊问:“很难找吗?”
“是啊,钱是一方面,这段时间的观众肯定很少,他们都没心思了。”秦落落叹了口气,“你别担心,更艰难的时候剧团都熬过来了。高峰期那会儿,剧团整整有六七年没演出过,但靠着伊莎贝拉也没有解散。这次,我们也能挺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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