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蛇王愿意先攻哨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样就能更放心使用‘重锤’。”
邢毅峰愣怔几秒,急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换成别人在前哨站当诱饵呢?我、我愿意留下来!”
陆听寒:“时间不够了,其他方案都不能确保杀死它。它是来找我的。我要留在这里,如果一切顺利,它会死于‘重锤’,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我没被‘重锤’的冲击波杀死,这场战斗就能结束了。”
邢毅峰又燃起几分希望:“也就是说,要在它太靠近哨站前,用‘重锤’打击它。”
“对,但我不觉得做得到。”陆听寒把脏了的手套脱下来,随手甩在旁边,“我能定位它,并且保证‘重锤’击中它,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该期待更多的奇迹。所以我才说,我会死在这里。”
他接着讲:“我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亡。不得不说,这样死去很突然,但是值得的。不在这里终结岩蛇,没有城市能存活,这是必要的牺牲,我很高兴我死得相当有价值。”他看向邢毅峰,“现在,准备让前哨站的人员撤离吧,留下几位敢死队的战士就够了。”
邢毅峰站在原地。
陆听寒:“快去。”
邢毅峰欲言又止,额前的青筋跳跃,最后绷着下颚敬礼:“……是。”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陆上将,我会一起留下来的。为了联盟的荣光。”
陆听寒颔首:“为了联盟的荣光。”
接下来的5个小时,蛇群来犯了三四轮,接连被击退了。
临近黄昏,大部分前哨站的战士已经撤离。14名敢死队的战士留下,驻守岗位,偌大的指挥室内就剩陆听寒和邢毅峰二人。
蛇群再次躁动。
陆听寒说:“它马上要来了。”
透过颤抖的大地,狂舞的蛇群,一只只异类的竖瞳和冷冰冰的毒牙,他再一次窥见了怪物的内心。
整个大地都是涌动的岩蛇,它们构成了旋涡与浪潮,涌向前哨站。
机枪喷吐火舌。
人手不够,防御很艰难。但他们的目的不是守住哨站,而是坚持到蛇王出现。
“砰!砰砰!”
几只岩蛇撞上他们面前的玻璃,声音可怖。
陆听寒面不改色,问邢毅峰:“遗书写好了吗?该说的话都说了吧?”
“都说了,2小时前就搞定了。”邢毅峰说,犹豫着问,“您呢?”
他之前看见陆听寒拿出了手机,似乎想要给什么人发消息,最终收回去了。他莫名觉得,其实陆听寒是很想说点什么的。
“没有。”陆听寒说。
邢毅峰心说,陆上将不愧是陆上将,自知将死,都能克制住多余的情感。
他说:“我要是和您一样永远坚定就好了。说来不怕您笑话,下午我给家里人打电话,听着他们的声音,真的差点打退堂鼓了哈哈哈哈哈。”
陆听寒:“道别会让人心软。”
“是啊。”邢毅峰感慨,“所以我才说您永远坚定。”
“我不坚定。”陆听寒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道别?”
邢毅峰猝然愣住。下一秒陆听寒快步走到屏幕前,盯着蛇潮,对着联络频道中喊:“风阳城东南前哨站以东10公里,瞄准‘重锤’!”
与此同时大地颤动,山岳一般的蛇王抬高了身躯,深绿竖瞳贪婪地看向哨站,与陆听寒对视了。
千百公斤的泥土从它身躯滑落,它遮天蔽日,不知头颅已被瞄准,死神天降。它不知死期将至。
“重锤”坠落,数吨的钨棒击穿了大气层与流云,燃烧着下落。
“……还是动摇过的。”这种时候,陆听寒竟然笑了,“有个奇怪的小朋友演了一出舞台剧,问我,有没有救世神。你看过那个舞台剧吗?叫《殉道者》。”
邢毅峰挠头:“看过的,演得真的好,我喜欢救世神拯救世界的那一段。可能是我肤浅吧!我真心相信有救世神存在。”
“剧本只是剧本。”陆听寒说,“所以,我告诉他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没有救世神,没有拯救世界的神力,但我是那个殉道者。”
而后“重锤”落下,摧枯拉朽。
时渊一寸寸找过前哨站附近,翻找过了很多具躯体。
他们都死了。
时渊分不清他们死于岩蛇还是“重锤”,但是他们都死了。
太阳已经落山,在最后一抹天光中,他找到了陆听寒。
时渊移开压在他身上的瓦砾,颤抖着去探他的呼吸——
还有呼吸。
还有心跳。
一颗悬着的心重重放下,时渊跪坐在陆听寒的身边。
他第一次明白“爱”是什么,体验到的不是青涩美好的暧昧,不是浓烈的深情,而是担忧,后怕和恐惧,它们满满当当地填满了他的心。这一瞬,他知道了程游文的遗憾,也看懂了爱德华的疯癫。
原来,失去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爱是你会害怕再也握不住那人的手。
时渊再次轻颤着俯身——
带着他的恐惧和惊惶,带着他懵懂又炽烈的爱,以及那从未启齿过的秘密,给了陆听寒一个血与泥尘的吻。
第58章 在医院
所有东西都被毁了,没有信号枪,没有信号弹,时渊不知道支援何时会来。
血从陆听寒的腹部涌出,那是一道狰狞的开放性伤口。其他地方也都是伤,但都不及这伤口可怖。
陆听寒教过时渊基础的医疗常识,以备不时之需。可时渊没想到,他第一次运用就是在陆听寒的身上。
就像是陆听寒每次都能找到他,而他第一次找到陆听寒,竟然是这样的境地。
……还好他找到他了。
时渊没有生理盐水和绷带,把衣服撕下来,叠成块状按压上去。他的手抖得不行,拼尽全力去摁了,依旧血流不止,猩红浸染了他的双手。
为什么止不住呢?他想。
人类原来能流出那么多血吗?
滚烫又灼热,快要把他的指尖烧伤了呀。每涌出一小股鲜血,都像是带走了陆听寒的一点体温,他的躯体在慢慢变得冰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蛇王的头颅被“重锤”击碎,山岳般的身躯横卧荒原。此时它的身上滚落碎石,而碎石掉在地上,无风自动,颤抖地聚集在一起,于是无数条新的岩蛇诞生了。
蛇王已死,但它们族群新的生命又借助它的尸体降临,宛若深海的鲸落,代代不绝。
岩蛇围绕住时渊和陆听寒,它们扭动、翻滚、彼此纠缠,汇聚成密密麻麻的蛇海。一条小楼般庞大的岩蛇,在蛇潮的簇拥下,缓缓游来,竖瞳紧盯着一人。
“……不要过来。”时渊没有回头,“我会杀了你的。”
岩蛇发出嘶嘶声,眼中狂热无比。小蛇们同样躁动,涌动得更快了。
这一幕十足诡异。
巨大如山的岩石是怪物的躯体,连绵不绝。成千上万的蛇形构成海洋,叠了两三米高,它们太焦躁了,全世界都是石块与鳞片的摩擦声,都是它们微亮的瞳孔和猩红的舌。而巨蛇支起上半身,颈部的骨骼撑开,岩石构筑的鳞片有着晶体的弧形生长纹。它挡住了夕辉,向大地投下浓郁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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