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陆听寒笑说,“天下那么大,它们能去任何地方。”
他打开相框,取出老照片带走了。
两人就这样在城中走走停停,把想看的地方都去了。
时渊把葡萄干和小面包分给陆听寒。
陆听寒挑眉道:“关教授的?”
时渊:“那当然。”
他们一起分完零食,回到飞行器上。
飞行器离开地面,时渊在窗边看到了城外的深坑,还有山脉般蜿蜒的巨蛇尸体——“重锤”坠落于此,杀死了岩蛇,而那日他在血与尘中吻了陆听寒。
他还看到了铁城,也朦朦胧看到了高耸的通讯塔。他想到陆准上校和无数牺牲的战士,临死前传出“远眺”数据的严歆,还有爱德华的那首华尔兹。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风阳城与铁城越来越远。
“再见哦。”时渊说。
经过大半个小时的旅途,他们抵达拾穗城。
一下飞行器就是满城花海,灿烂的鲜花无拘无束地盛放。
两人来到街头,时渊晃着尾巴尖哼着歌,走在前头。
陆听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带笑意。
但很快,那笑意中掺杂了其他的、近乎留恋与哀切的情感。
“……时渊。”他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我有事情要和你讲。”
“什么?”时渊回过头等他。
路边的花开得热热闹闹,淡粉、玫红、浅蓝和鹅蛋黄。
花儿大小不一,千奇百怪,随风欢快地摇曳。
陆听寒谈起了“深潜”。
他说此行危险,深渊中常有乱流和怪物群,黑雾足以破坏船体,即便是护卫舰也要万分小心;他说,最优异的工程师和驾驶员早已辞世,航空技术也多年未发展,联盟把所有资源放在护卫舰上,纵然如此,还是力有不足;他说,就算平安抵达深渊之底,传回数据,他们也只是凡人之躯。
凡人之躯,有血有肉,终归会死在那里。
他还说,潜入深潜尚且那么难,再乘着护卫舰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采集数据是长久的事情,他们不得不留在深渊。
时渊默默听着。
陆听寒讲:“我答应过你,下次会是体面的道别。”
他顿了一下:“我在主城中弹、失去意识的那时候,听到人面鸟的歌声,看见了一场幻觉。我看到父母亲都在,你和虞轻眉一起在厨房里做菜,我刚下班回家,坐在沙发上看书,然后陆准回来了,他钓了一天鱼,什么都没抓住,被我们嘲笑了一通……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我和虞轻眉都在给你碗里夹菜,你吃不完,发愁到尾巴打结。”
“这一招对我没用,我从幻境走出来了,回到你的身边。可是后来我又想起了几次它,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我想象中的生活吧。”他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会和我父母相处得很好。”
“幻境毕竟是幻境,不能当真。隔了那么久我还是不擅长道别。”
“”但是,时渊,我不想骗你,也不想给你不切实际的希望。这就是我的终点了。”
几只蝴蝶飞舞在破败的房屋间,穿过窗户,停在黑色的窗帘上。
时渊说:“我知道的哦。从我感染了所有怪物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会去‘深潜’。”他补充道,“关教授什么都跟我说了。”
陆听寒无言以对,低声道:“时渊……”
“再说了,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你是人类,寿命有限,总有一天要离开的。”这种时候,时渊竟是弯起眼睛笑了,“你告诉过我‘来过’才是最重要的。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可是在你身边的这些年,我才觉得精彩,才觉得真正活着。”
所以他想,生命不能靠长短,而是靠浓度去度量。
人们都会记住一个精彩纷纭的故事。
他牵住陆听寒的手:“所以不要愧疚呀,我在来找你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了道别的准备。”
陆听寒从不知道,时渊在初见之日就看到了离别之时。他神色微动,还欲开口:“你……”
时渊却打断他:“等下再讲吧——让我们先好好去玩一玩,我们好久没回来拾穗城了。这可是秋游!”
“……好。”陆听寒笑了,“想去哪里?”
“先去加西亚大剧院吧!”时渊回答。
已近黄昏,天空还是那么明亮,澄澈的阳光落在他们周围。
百花齐放,草木葱茏。这是秋高气爽的一天,时渊拉着陆听寒,两人的步伐轻快,走向花草簇拥的热闹街头。
第114章 故地重游
加西亚大剧院什么都没变。
时渊看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他曾无数次坐在这里,等一班公车回家。公交车上人挤人, 好像个沙丁鱼罐头, 他好几次害怕到差点尾巴打结。后来他离开了,风阳城只有电车,他再没体验到这种摇摇晃晃的感觉, 再后来他和陆听寒在一起,陆听寒但凡有空, 就会亲自来接他, 他也很少坐电车了。
时渊告诉陆听寒:“我第一次坐公交差点摔了。”
陆听寒:“你没抓住吊环?”
“抓住了,司机急刹车的时候我就抓不稳了。”时渊解释, “之后, 我都是用尾巴卷住握把。”
——时渊一直有一条有力的尾巴, 能炸开鳞片能保持平衡,能握住把手也能把人打成脑震荡。
他们走近剧院,门口的大理石雕像挂满鲜花, 推门进去,大堂、走廊、演出厅……通通被花海簇拥。两人进了一号演出厅, 这是野玫瑰剧团常用的舞台, 《殉道者》演出了无数次,也收获了无数次掌声。
走过座位间, 几朵小花看见时渊, 从天鹅绒坐垫上拔出根茎, 慌张地跑掉了。
其他植物跑不掉, 有一朵巨大的向日葵长了眼睛, 偷偷盯着两人。
时渊冲它打招呼:“你好呀。”
向日葵:“……”
它扭过头, 自闭了。
时渊走上了舞台, 可惜室内昏暗,一切都看不清晰。
陆听寒看出了他的念头,去后台研究了一下,“哐哐”摁下开关。伴随着一阵电流声,舞台光轰然亮起,落在时渊的身上。
“哇!”时渊说,“灯还能亮起来!”
“线路没被破坏,备用电源也还有。”陆听寒说,“不过只能维持一会。”
“那也够了。”时渊的尾巴尖欢快摇曳。
他和陆听寒并肩站在舞台上。
仿佛回到第一次试演的当日,时渊害怕得要死,却想着再勇敢一点——
再勇敢一点,说不定就能理解人类,看懂他们的悲欢喜乐,然后他走上舞台,灯光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台下静悄悄、黑压压,而陆听寒含笑看着他。
时渊演的是救世神。
他也以为自己能和剧本里一样,拯救城市,最后事实证明,他永远都是怪物的神明。
时过境迁,舞台剧已然落幕,他却见证了无数故事,看到众人的勇气,理解了那些悲欢、爱恨,也明白了何为家园懂得了想家。
“感觉是好长时间前的事情了。”时渊轻声说。
陆听寒:“对啊,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邀请我去看《殉道者》,把我的名字都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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