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因为什么获得了诺贝尔奖?”席雨眠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尽管有网络,人可以全知,却并非全能,知识是知识,理解归理解,应用是应用,记忆是记忆,正是因为海量的知识,人类反而遗忘得更快了。
“神经系统信号编译技术。”费医生说。
席雨眠支着下巴,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了屏幕里那位科学家的身上。也许在哪个角落的热点新闻里,他曾经看到过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可是他并没有仔细关注过他和他做出的事业。他对科学的事情漠不关心,他能肤浅地知道:啊,他们推动了世界的发展,人类又和过去不一样了。可是,这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他每天依然该吃该喝,工作着,偶尔在梦里或者记忆里看到了一些旧时代的影像,偶尔怀疑一下“自我”,和一千年前的人类相比,他的需求也大概是一样的。
科学家的麦克风被调试好了。席雨眠有时候想,人类的科技那么发达了,可是有些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比如调试麦克风,他们为何不发明一样可以直接让声音变大的装置呢?
大概是因为这种装置没什么用,赚不到钱罢了?在放大声音这一块,麦克风就已经够用了。
这位叫林驿桥的科学家,看起来和费医生差不多大年纪,应该有六十几岁了。他的脸上没有很多皱纹,可是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大概是由于这个发色吧,他看上去就是个老人了。他看起来非常消瘦,脸色也不算好看,总之并不是特别健康的样子。
席雨眠仔细地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想:这个人年轻时想必很英俊吧?
“今天,谢谢大家来听我说话。”林驿桥的声音不算很苍老,可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声音。他说话有点慢,他好像并不擅长说话,每一句话之前,他都会思考一下。
“很多年以前,我有一个病人,他快死了,他那一年二十岁,读大学二年级,他生病前身体很强壮,可是很快他就不能动了。他一开始入院的时候对我说:’林医生,我想快点治好,可以去参加明年的全运会。’”
林驿桥说得很慢很慢,席雨眠抬起自己的手,忍不住说:“他的病人也是运动员吗?”
席雨眠是学柔道的,但是他并没有参加全运会,他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生病了,返回学校后,他的体力大不如前,康复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错过了四年一次的参加全运会的资格。
大学毕业以后,出于现实考虑,他不能继续搞体育了,就入职了一家保全公司,专门做一些重要人物或者大场合的保全工作,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他清醒的最后一刻问我:’林医生,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林驿桥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就是我做这个项目的初衷,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做这一个领域,也有幸取得了一些进展。我和我的团队制造出了一把钥匙,它本来是通往幸福未来的一把钥匙,但是有人却用它来开启潘多拉的魔盒——而我的初衷仅仅是因为我看到有的人很想活下来。”
林驿桥又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技术并不完全属于我,这个技术出现以后,全人类都可以使用它,它没有专利,谁都可以复制我的实验,得到和我一样的结果。我今天在这里做这个新闻发布会,是因为我知道有些危险的,出乎我意料的事件发生了。”
“人类的科技进步了,人类的手段可以媲美神或者造物主,可人类的需求和欲望,仍然与万年前穿梭在森林中的采集者没什么不同,在情感上我们始终会有偏失,我们无法做尽善尽美的神。我恳请使用这项技术的所有人员,请你们只在切实帮助他人的情况下使用它。我没有权利约束这项技术的使用,钥匙在每个人的手中,只能希望你们不要打开魔盒。”
林驿桥说完以后,摘下眼镜,放在手中,把它擦拭了一下。直播的镜头切到了他低垂的面部,好让人更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脸。这个时候他略微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好像幼时玩的玻璃球那种颜色。
席雨眠顾不上去想玻璃球的事情出现在脑海里有多么奇怪,他只觉得有些无法抑制的莫名情绪从不知名处涌出来,仿佛从他出生之前就根植在灵魂里,他根本没办法命名这样的情绪。
“撒旦!你是撒旦!”
直播的镜头依然对准的是林驿桥的脸,但从一旁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直播镜头甚至来不及切换,那张脸轻微皱了一下眉头,灰蓝色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焦距。
直播镜头切成全景,就看到林驿桥已经摔在了讲演台的后方,现场的尖叫此起彼伏,然后直播就中断了。
第2章 2
费医生站了起来,他的网络也在同一时间收起来了。他的眉头紧锁,对席雨眠说:“对不起,我今天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按刚才直播最后的镜头来推测,林驿桥应该是受到了袭击。席雨眠跟着费医生出了诊室,进了车库。费医生试图开门坐上驾驶座,但他的手在颤抖。
费医生的车有无人驾驶模式,可是费医生精神非常紊乱,这个时候无论是用网络下指令还是用口头下指令,他似乎都办不到。席雨眠把后门打开,让费医生坐到后面,然后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因为不是他的车,他没办法使用无人驾驶模式,就用实体钥匙开启了汽车。
“去哪儿?”
“去帝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席雨眠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林驿桥的新闻发布会直播就是在帝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内开的,原来他们不但是同学,还是同事。
汽车在宽敞的道路上行驶,费医生的车是陆空两用的车,但他似乎很少使用空中模式。为了能够更快到达医院,席雨眠给车设定了使用空中模式,沿第五大道的空道飞行。
费医生的诊室离帝都一院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费医生把车停在停车场以后,就往第三住院区去了,他似乎在网络上和谁沟通了,面色愈加凝重。
席雨眠觉得这个情况下,他应该要陪着费医生才对。费医生也没有阻止他,只是在踏进第三住院区的大门时,抬头看了席雨眠一眼,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悲悯,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但这眼神太过复杂,席雨眠根本没办法解读。他感觉心脏被人捏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他,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那是来自神的凝视。
可费医生的眼神收得那样的快,席雨眠觉得不过就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是因为第三住院区门口的光线太过模糊,他才会误解得出了本来不属于费医生的眼神。
尽管有网络,尽管人类的感知觉似乎已经拓展到了神的领域,可是来自于本体自身的感觉,以及无法明说的非理性部分,现代科技可以操纵,却无法说明原因。
席雨眠忽然想起费医生刚才说的林驿桥获得诺贝尔奖的“神经系统信号编译技术”是什么意思了。
林驿桥做的这个技术是个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全人类都在用的脑内芯片和神经系统网络,好像就是基于他的研究基础衍生出的一个旁支应用。
席雨眠忍不住打开了网络搜寻了一番,网络马上把林驿桥的科研成果推送给了他。
果然如此,林驿桥获得诺贝尔奖的研究成果就是把人类神经系统的信号进行翻译以及数据转化。
推送给他的那篇报道说,林驿桥的研究,把人类的生命形式从有机的形式转化成了无机的形式,改变了生命存在的状态,即便称之为“神”或者“造物主”,他也是当得起这个称谓的。
去病房有几分钟时间,席雨眠的神经系统网络已经接收了海量的关于林驿桥研究的应用举例。他做的这个研究不单单促成了颅内芯片、神经系统网络的应用,而且目前已经成功治愈了很多先天性神经系统发育异常、老年性神经系统疾病以及精神性的疾病。比如在五六十年前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康复的儿童自闭症、儿童瓦解性精神障碍、智力障碍,几乎很难治疗、只能延缓的早老性痴呆、震颤麻痹,需要长期靠药物控制的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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