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雨眠知道自己目前这个时段不能通过医院门禁,他在医院门口联系了费医生,告诉费医生他现在已经离职了,想加入林驿桥的安保小队。
“老林现在在我家里,我想着住院不安全,下午就把他转移到我家了。”费医生这样说,“你离职了?”
“任务失败,按照合同我被解雇了。”席雨眠说,“那我去您家中?”
第10章 10
费医生沉默了会儿,说:“我家不太合适,请了三个人,已经够了。我家安保还可以,应该不需要再多人手了。”
“绿色地球组织有重型武器,凌宏远住宅的安保都没用。”
“如果真的这样,你就算来了也没什么用。”
“我想帮您的忙……”
“你的命是我们医院花了很大的功夫救回来的,假如绿色地球组织真的这么危险,你更不该来。既然离职了,那么去找份安全的工作,过得轻松点。”
席雨眠忽然被噎着了,不论是凌宏远还是费沧海,都对他说着类似的话,他的命就这么值钱的吗?
“你别担心,绿色地球组织这两天采取行动是因为马上就是他们的重生日了,我听说重生日前后二十天,他们都会斋戒祭拜并且禁止杀生,这段时间老林是安全的。等到老林康复得差不多了,他就会回老家待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再谈保护他的事不迟。”
席雨眠被费沧海不软不硬地拒绝了。他叹了口气——席雨眠很少叹气,尽管他觉得自己身上有许多谜团,他有时也会陷入一些迷茫,可是他的心境很少陷入抑郁当中。起码他觉得活着还行,努力工作,再养活自己,这件事就挺重要的。
他现在是个自由人了,他连工作都不需要,他却越发迷茫。他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如果以前他想“明天我要干什么”,那么是会有答案的,比如明天我要去哪儿工作等等,但现在他想着“明天我要干什么”,却失去了答案。
这个状况让他陷入了轻微的抑郁当中。因为他发现自己除了别人安排给他的事,他根本找不到特别想做的事情。
他在被费沧海拒绝之前,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保全林驿桥的安全,可是这件事他也不能做了。
不知为什么,他听说了林驿桥的事情之后,就产生了这个念头。他甚至想过,林驿桥和凌宏远在一样的处境之下,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呢?假如林驿桥也选择和凌宏远同样的方法去自由地生活,那不是挺好的吗?
他也不知道凌宏远团队弄出来的技术是不是唯一的,但是连凌宏远的团队都能做出这个技术,为什么林驿桥团队不行?
席雨眠检索过,林驿桥没有发表过这方面的文章,别说全人体3D打印了,“神经系统3D打印”都没有任何成功的案例。目前为止,人体器官3D打印的技术只有林驿桥、凌宏远、富兰克林三个团队掌握着,这三个团队都没有关于“神经系统3D打印”的文章。
从医学角度来看,神经系统3D打印不是做不到,只是没办法安装,因为“神经”从神经元到末端的突触都是整体的,这些数以亿万计的细小的东西如果移植的话,根本没办法精准定位到它们的接受器官的,只要不能连接到它的接受器官,它就是没用的。而中途切断任何神经纤维再连接的过程,对它的功能都是彻底损毁性质的打击。
但是从这个思路出发,很容易反推到另一个结果,如果神经系统不可单独打印,那么和神经系统连接在一起的所有结构一起打印总行了吧?也就是说,如果神经系统出问题无法修补,需要重新打印的人,唯有一个途径,就是全人体3D打印。
而且全人体3D打印简直就像必须和神经系统信号编译技术搭配在一起使用似的。
席雨眠忽然想到过去一段时间和费医生谈心的时候,他说过:“很多时候,一件事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去做。”
克隆技术早就成熟,但是克隆人只在黑市存在。基因编辑技术也早就成熟,但也只被批准用于疾病领域。普通人也许并未觉得如今的时代与三十年前有很大差别,因为他们未能享受到所有高精尖技术带来的不同。
即便是器官打印技术,由于只有少数实验室有能力完成,需要器官打印的人只能在这几个实验室所合作的医院等待和排队——这也不是和有钱就能上街买面包一样,技术的资源是很有限的。
可是对于开发了这项技术本身的林驿桥而言,假如他想做与凌宏远一样的事,是不是无可厚非?
席雨眠在医院门口站了会儿,才发现自己无家可归了。他长期住公司宿舍,今晚是回不去了。三年多前,他入职的时候,没有带任何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他们的私人物品也都是公司宿舍准备的。
他只好先就近找个酒店住下了。
帝国币在二十年前,因为通货膨胀的缘故调整过一次,当时发行的新币值全都往下调了百倍,所以目前他手头总有的财富算是非常惊人的。就算他每天住帝都最贵的酒店,也可以住一百年——当然这没必要。
席雨眠在酒店住下以后,忽然收到一个网络好友请求,验证消息上填的是“陈宇成”。
按理来说,陈宇成仍旧在职,是不能和已经离职的他联系的,会被公司系统检测出来,这算违反规定。
他通过了陈宇成的好友请求。
“小席,你离职了?”
“是啊,按合约被驱除了。你怎么加我了?”
“不管了,他们要处罚就处罚吧,反正我早不想干了,你离职了我更不想做了。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也要辞职。我跟你联系是要跟你说一件事。”
“怎么了?”
“今天林教授被费院长接回家里来了。”
“你现在在费医生家里吧?”
“是的,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做。”陈宇成说,“你听我说,今天我听到了他们讨论林教授的病情。他是癌症晚期了,已经全身扩散了,恐怕没几天了。”
席雨眠从床上坐了起来:“啊,这?怎么这么突然?费医生没告诉我啊。他们,他们不能治疗吗?”
“听说是没办法的。”
“不是有那种生物靶向药物吗?”
“他们说了,林教授的这种癌症型别非常罕见,目前有的靶向药物对这一型完全没用,今天全身扫描都找不到原发病灶。他们也是在今天手术后的检查中刚刚发现的,林教授本人好像早就知道了,就是没去治。”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他肝脏虽然缝起来了,也没多少时间了。”
“费医生没有告诉我。”
“他让我别告诉你。但是我想着还是要告诉你一声,毕竟你说过是他们救了你的命。”
席雨眠陷入了沉默。他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除了那天在手术室看到林驿桥打开的腹部,他从未亲眼见过林驿桥,只是这两天从他人口中听说了他。对于他而言,林驿桥其实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陈宇成说:“林教授年纪也不算小了……也算是……费院长说他本来就没几天可活了,不想让他死在意外里,他说:‘对老林来说,能病死也是一种幸福。’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会做林教授护工,明天有可能就会护送他回老家,过最后一段时间了。”
“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换一具身体?”
“你在瞎说什么?”陈宇成诧异道,“哪有这样的技术?还有假如可以换身体,那身体里原本的人怎么办?”
席雨眠好像被当头棒喝——不知不觉之中,他陷入了和那些人同样的傲慢,好像生死随意,好像人类都可以永生,好像想留住谁的性命都可以。
“你给我的这本唐宋绝妙词选很好看。”席雨眠抬头,“就是我现在翻书都有点难。”
那个人帮他翻了一页书,席雨眠读了出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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