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数据通常不会出错。
记者在心里暗暗叹气。其实未必是虚拟人主编会这样审稿,经验丰富的人类主编审稿的方式也是类似的,区别就在于谁的数据更多,谁可以更加精准地预测一篇稿件可能达到的效应。
“对失序的容忍度”,记者忽然想到陈尧昔说的这句话。他本来并不完全理解这句话,现在忽然明白了——“规则的松散程度”。
此时他的系统提醒他,已经到了下线吃饭的时间,因为他的血糖已经偏离饭后3小时正常均值的两个标准差了,再不进食他即将发生低血糖。假如十秒钟后他再不下线,就会被系统强制下线。
第5章 星垂3 (上)
记者下线了,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虚拟人同事们在全息网络的办公室里叫了外卖,开开心心地吃起了午餐,可他必须下线吃真的东西。
尽管他也可以在办公室里和他们一起吃,吃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滋味——他非常喜欢全息网络世界上的一家咖啡厅,每天下午都会点一杯生椰拿铁,他认为现实中无论什么料理机器人都没办法做出那种风味——可是他在系统里吃进去的东西不能变成真正的能量,他的“味觉感受器”“传递”给他中枢神经系统的信号只是被编译出来欺骗中枢的一些数据罢了,要填饱肚子,还是得下线再吃。
他在帝都的房子只有十五平方米,还是租来的,住着相当逼仄。但是无所谓,他在全息网络世界上的房子有一百三十平方,还是属于他本人的,有产权的。全息网络世界的房价很低廉,政府最早鼓励大家都进入全息网络世界建设“家园”,不无这方面原因。随着农村与郊区因无法集成的缘故被“弃置”——昂贵的现代化基础设施如全息网络系统以及配套的能源设施、现代化的人工智能医疗、教育、消费场所都无法覆盖到这些地方——大部分人类都住进了城市里,尽管人口一再下降,包括帝都在内的一线城市人口却依然居高不下,房价高昂,城市人怨声载道。可是全息网络世界的发展似乎解决了大多数的社会矛盾,无论在现实世界当中住多小的房子,只要申请,就能在全息网络世界的帝都当中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购买一套130-150平方米的房子,甚至在帝都没有户籍的人也可以申请。
全息网络世界的房子也不限购,政府欢迎所有人在任何城市和农村购买房子。这里的农村和现实的农村不一样,而是非常美丽的天堂。尽管是根据各地实景建造出来的风景,但是这里的野生动物不会咬人,蚊子、蜱虫、恙虫等会给人类带来危害的生物在全息世界上也只是徒具形态罢了,而在现实世界中已经灭绝或者濒临灭绝的生物,也都被还原在它们的原栖息地。
记者独自一人在帝都生活,父母在南州生活,他们有时会通过神经系统信息高速公路联系,有时候他会在全息网络世界当中直接回到父母家中吃晚饭——那种感觉和真的与父母面对面没有任何差别,他们甚至可以肢体接触,感受到真实的触觉。
神经系统信息高速公路和全息网络世界是两个不同的网络系统。全息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必须进行意识上的切换,用专门的设备才能登录,神经系统信息高速公路则和几十年前一样,可以在现实当中直接互联。
因为全息世界和真实世界几乎没有差别,所以二者不可并存,必须切换,便携式的登录设备被禁止生产,防止人类在不恰当的环境当中登录全息世界,对现实的肉体产生伤害。
早上起床时,记者已经在料理机器人上点菜了,此时料理机器人已经将做好的饭菜摆在饭桌上了。
午餐是鱼香肉丝盖浇饭,记者特别喜欢吃的一道菜。他感觉有些饿,但却没什么胃口,他想自己大概是因为出去采访而中暑了。他随便吃了一点,再次想进入全息世界时,系统提醒他他发烧了,建议暂时不要登录,并帮他联系了医疗机器人上门。
他的体温是38摄氏度,这是他的系统刚才告诉他的。他感觉不太舒服,但他也不太想躺着,他站到了窗边。
他住在二十六楼,他家的窗口可以看到楼下,楼下一辆车也没有。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应该都在全息网络世界冲浪。他忽然觉得非常寂寞,很想快些回到网络上,和他的同事们待在一起。
天空黑沉沉的,一场暴雨即将来临。陈尧昔的话在他脑海当中挥之不去:“对失序的容忍度不同。”
从无序到有序,从没有规则到有规则,从很少规则到丰富的规则,人类不正是因为这些变得越来越好吗?因为发现了很多规则,也制订了很多规则,一切才会井然有序,无序的状态会使人类的寿命缩短,健康受损,行为异常,一切都有标准了,才能有目标,不是吗?
医疗机器人上门了。为了避免尴尬,他长期合作的医疗机器人不是人形的,而是一只柯基的外形。
“你好,润生,听说你发烧了?”柯基的性格是很活泼的,这也是他定制的服务,他希望给他诊治的机器人活泼些。
“是的。”
“我可以看看你过去一两天发生了什么吗?”它的外形和真的柯基没什么区别,毛茸茸的小短腿,特别可爱,但就是会说话,会看病。
记者把网络共享给了柯基,柯基很快就判断出他的病因:“轻度热射病,也就是中暑了。你想选择输液还是拔火罐呢?”
时至今日,大数据显示轻度中暑最有效最无创的方法还是拔火罐,所以人形机器人才这么问,记者有些哭笑不得。
柯基携带着一个诊疗车,是个圆球形的,此时圆球被打开,提醒记者趴下,露出背部。
治疗结束后,家中的人工智能系统已经听从医疗机器人的安排,把气温、通风度、食谱都按照疾病状态进行了修改,全息网络系统也严格遵守医疗机器人的安排,不许他登录,并且告诉他,已经帮他向主编请假了。
第6章 星垂3(下)
不能登录全息网络世界,他只能遵从医嘱在床上躺着,可是他真的觉得非常无聊,这种感觉就像忽然坐牢似的。他虽然可以用神经系统信息高速公路冲浪,可是大多数人类已经不在这个网络上了,只有各国的媒体还有非洲的一些没有全息网络系统的国家公民还在这个网络上呆着,他冲着冲着,更加寂寞。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主编发给他的。他打开邮箱,发现里面是一段视频,主编在视频里告诉他,让他好好休息,他目前未完成的稿件主编会帮他审核修改以后发出,如果他感觉好点,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期的采访内容。
下一期的采访内容是用文字形式发过来的。他即将要去凉州实景采访一名女性,她叫作“席文”,采访内容是关于她去年过世的父亲“席雨眠”。
记者心里犯嘀咕:五十几岁的女性为什么要实景采访?这个年龄的人又不是不会使用全息网络系统。
记者看了看主编发来的采访提纲,这位席雨眠先生生前是一名低调的慈善家,直到去世后,才被发现一生当中默默做了很多慈善事业。他做的事主要是资助福利院里的病残孩童以及家庭经济困难的病残孩童进行康复,尤其是神经系统发育异常的孩童。
上个世纪,医疗保险可支付的康复费用和这部分孩童整体的康复费用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帝国的大多数城市中,六岁以内残疾儿童的康复费用可以由医疗保险或者政府补助支付,患者可以二者选一,每月封顶的资助一般仅仅达到最低康复费用的二分之一。事实上即便用了最低费用的康复,因为康复时长和康复师资的问题,这类儿童的康复疗效也欠佳。
科学家林驿桥主持的“神经系统信号回传”研究在2053年成功了以后,有极大一部分神经系统发育异常的儿童可以得到治疗,但是与此同时,这项治疗在实行方面也存在不少问题,一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提供治疗设备的医院有限,而且治疗费用不纳入医疗保险;另外还有个问题,就算调整了神经系统信号的儿童,在后期也必须辅助以高强度的康复,好比陈尧昔,也在治疗之后高强度地康复了三年,才基本追赶上同龄人的发育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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