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灯心想,失个恋至于么?苏明雅弃他于死生,他从水里出来后生场大病,多难受也没想轻生,这厮倒好,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他一面嘴硬地想他的疯癫和眼泪与自己无关,一面心有些软:“佳节当头怎么还这么晦气啊?看你今天休沐,那不得在这外面转几圈,用佳节的喜气洗一洗身上的晦气。往年上元节你会出来玩吗?哪怕一年,一次?”
顾瑾玉摇头。
“真是个无聊透顶的人。”顾小灯嘀咕着,“我昨天没玩够,今天继续玩,我要去找乐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瑾玉立即跟上来:“跟你一起找。”
不一会儿,顾小灯便走进了比昨日热闹两倍的街道,顾瑾玉始终跟在他三步开外,顾小灯蹲在面具摊前,买了个獠牙外凸的骷髅式可怕面具,套到脸上后觉得好玩,下意识转身朝他龇牙咧嘴地张开五指比划。
顾瑾玉呆呆地看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低声道:“真吓人。”
顾小灯挥挥手,嫌弃他慢一拍的烂演技:“真傻气!”
顾瑾玉便挑了个更傻气的猪头面具套在脸上,用更傻的造型博他再笑一笑。
顾小灯笑,他便能跟着多欣然一分。
眼泪什么的,等晚上回去,盖上被子自己流就是了。
顾小灯穿行在人群中热热闹闹地游玩,只是上午还算安宁,到了下午,有好几个瞬间都感到暗处有不舒服的窥伺。
他便揉着后颈扭头看顾瑾玉:“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虽然不是你。”
顾瑾玉顶着猪头面具靠近他,三步缩减为半步之遥,一低头,短发便刮到顾小灯耳垂:“别怕,我知道,有人一直贼心不死,有我在你只管随心所欲,我做你的护卫,做你的看门狗。”
顾小灯:“……”
他欲言又止地给了他一锤:“好好说话,狗你个头!”
顾瑾玉改口,摸摸脸上的面具:“那就看门猪。”
顾小灯服气了。
游玩到傍晚时,东区的街道便开始亮起一盏盏花灯,晃得顾小灯眼花缭乱地走不动道,他兴趣盎然地走在各色花灯里,见什么灯都喜欢。
顾瑾玉看出来了,便说道:“都给你买下来,好不好?”
给小灯买一堆小灯。
“好你个猪。”顾小灯随口怼他一怼,“千好万好,我只要一盏。”
千爱万爱,他都只要一个。
顾瑾玉便守着他挑一盏万里挑一的,但有隐在暗处的身影窥听得这一句,仍旧决定给他一中择万的奢靡。
顾小灯转悠了三条街才相中了一盏最喜欢的花灯,那灯没有多精巧的玲珑机关,灯纱面上绘制了一个小缸里熟睡的垂髫小儿,当即狠狠戳中了他。
“这简直画的是我的小时候!”他提上这六面菱形花灯,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我梦里的小时候也是这么睡的。”
顾瑾玉思及张等晴曾说过的顾小灯七岁前的药人生活,一时心酸难抑,正欲开口,心头忽然一抽,浑身肆虐着怪异的啃嗜感。
来不及解释,他就近闪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抬手按在墙壁上,迅速摘开面具,一口热血没忍住喷了出来,一边呕血一边并指锁住自己的几处大穴,运行着内力感受经脉的异常。
但经脉依旧稳健,不见内伤堵塞,这痛觉突如其来,消散得也快,他便静静地藏匿在小巷里等着缓过去。
有暗卫从巷子上空从天而降,吓得跳了个趔趄:“主子?你……”
顾瑾玉示意噤声,没收了暗卫的帕子,擦着下颌准备转身出去找顾小灯,思衬着他才离开了几瞬,顾小灯应当没发现。
谁知才侧过身,就见巷口钻进了一道长发微飘的身影,顾小灯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他不见,提着花灯靠直觉和嗅觉追了过来。
此时巷子的墙壁上,半面溅了他的血,视觉与嗅觉的冲击力都迎面扑去——简直像是有人被凶杀了。
顾瑾玉方才还淡定着,此刻却手忙脚乱地擦拭起墙壁。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情急之下他说得尤其蹩脚,“小灯说我上火是对的,最近火气大了点,鼻血哗哗流……”
刚说完,心头骤然是第二次啃嗜的剧痛,顾瑾玉没忍住侧身,一条手臂更用力地摁着墙壁,疼痛难忍地呕出第二口血,这回因为锁住穴位,吐的血不那么多,但气息凝滞迫使他剧咳起来,落在他人眼里,更惊心动魄。
鲜血嘀嗒声里,顾瑾玉听到了顾小灯的喃喃。
“你怎么又骗人啊……”
第65章
顾瑾玉咳完走向顾小灯,弯腰给他捡起摔坏一角的花灯,执拗地宣称自己无病。
顾小灯心中兵荒马乱,一手抓过花灯抬灯看他气色,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诊脉:“顾森卿,你的命最好跟嘴巴一样硬!不然我……”
他也不知不然要如何,只知道如果顾瑾玉半截入土,他大抵会消沉很久很久。
顾瑾玉主动低头来让他看清楚,顾小灯睁大眼睛使劲瞅他,眼泪便没能兜住,把自己都唬得猛吸鼻子。
顾瑾玉垂眼看他,伸手想去给他擦拭眼泪,但伸出的指尖沾了零星血迹,他便烫了似的缩回手。
“一副病入膏肓的呆样。”顾小灯碎碎念地紧紧掐着他的脉搏,面具下的小脸血色半消,眉头蹙起来,“你的脉象好像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前面那个大哥,别把墙壁擦太快,我想认一认!”
他抓着顾瑾玉向那溅满血的墙壁而去,若不是他出声制止,擦墙擦出残影的暗卫便要清除干净了。
顾小灯手脚冰凉地强作镇定,他嗅觉超于常人,走到那血迹斑斑的墙壁前时,尚未分辨血中异样,就先被熏得扭头干呕。
顾瑾玉当即伸手环住他腰身后退,不知怎的,浑身血液骤然沸腾一般奔流。
他忽然野狗一样附过来贴贴,惹得顾小灯生气地掰开他微冷的大手,想打怕打坏,只得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个指,欲骂又止地挥手:“一边呆着去,别捣乱啊你!”
顾瑾玉额前碎发乱了,闻言后退一步,抬起一手虚虚贴着额头。
俨然一副听话的“走狗”呆样。
顾小灯捏住鼻子走上前去,用二指刮了沾到指腹的血迹,随即快步走到巷子的另一端出口,此巷一端连通熙攘街区,一端通往僻静屋宅,他想到空气好些的地方凝神观察。
刚走到巷尾,花灯白月之下,他竟看见拐角处躺着一具疑似顾家暗卫的尸体,心头一紧,本能地先跑去查看生死情况,刚要呼喊顾瑾玉,头顶清风若拂,两道身影落到他身前,一个猛然封住他的穴位,另一个冷不丁地扎到眼前来看他,四目相对,一瞬将顾小灯惊得寒毛悚然——眼前少年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少年的骨架、皮相、神态、就连身上的衣物都和他如出一辙,刹那间让他萌生正在揽镜自照的错觉。
顾小灯双眼瞪大,眼前少年便也学着他瞪大,十足十的镜面相照,不像是简单模仿的傀儡,几乎像是孪生子。顾小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少年一手捋着长度与他相同的头发,一手来摘下他脸上的面具,反手扣在自己脸上。
顾小灯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后脑勺就挨了闷击,眼前骤然扭曲,昏阙过去前听见和自己声线一模一样的呼唤:“顾森卿!你快来呀!”
他又晕又疼地想,怎么能从头到脚都这么像我,这得怎么养才能扭曲成以假乱真的?
*
不知昏睡了多久,顾小灯在后脑勺的隐隐作痛中醒来,眼皮尚未睁开,就先感觉到微冷,还有谁人的手在轻揉着自己的脑袋。
他的呼吸不过一变,身旁的人便轻声开口:“醒了。”
顾小灯一怔,浑身顿时都僵硬住了,仅需两个字眼,他就知道是谁了。
轻揉着他后脑勺的手挪到了他眼前,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绑在他双眼上的眼罩,顾小灯不敢睁眼,睫毛抖得扑簌,不一会便有气息扑来,温热的轻吻落在了他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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