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王是大皇子谢枕的封号,仅仅存在了三天人就没有了,除了他府上幕僚以外,几乎没什么人会这么叫他了。
玄安耸了耸肩:“大概就是这样。”
“宪王殿下宽厚慈爱,若他执掌朝政,断不会如今日这般乌烟瘴气。”殷杏潭冷笑一声,“谢栩那个废物,只晓得如何巩固权势、肃清他党,可他留下了什么,让他自己的儿子受累去吧。”
奚砚握着杯子没说话。
难怪,难怪当时殷杏潭初次见他就敌意深重,他跟着谢栩这么多年,当然一同被视为眼中钉。
奚砚想到这里,笑笑:“既然如此,那么谢煜的江山安宁与否,殷大人又有什么担心的呢?难道江山倾覆,谢栩一脉自食其果,岂不快哉?”
殷杏潭黑漆漆的眼珠盯紧了他,半晌,才说:“百姓何辜,否则你奚砚为什么还在这儿?”
奚砚但笑不语。
“若非不是为了这黎明百姓、芸芸众生,你也不必以一换一,让谢墨逍遥自在。这一点,奚大人还白费口舌,是为了试探我是敌是友吗?”
奚砚摇摇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聪明人讲话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玄安打圆场,“哟,奚大人,你的信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采薇
谢墨那边刚见人走了就开始想了。
奚砚留在他后颈的齿痕微微发热,带着些眷恋的不舍,谢墨摸着后颈走进马车,寻思了半天敲了敲门,和车夫坐在一块儿的成蹊探了脑袋进来。
“怎么了王爷?”
“有纸笔吗?”谢墨想了想,“应该在这辆车上吧?”
“在的。”成蹊猫腰进来了,在角落里的箱子中翻了半天,拿出了纸笔铺在软垫上,“王爷是有什么要吩咐滨州那边吗?”
“不是。”谢墨挽了挽袖子,握住毛笔的手指强健有力,在晃动的马车里也毫不打颤,“给上京城。”
成蹊疑惑地看了一眼还能看见影子的上京城:“咱这不刚走?要不让车夫停一停?王爷你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吗?”
“忘带了个人。”谢墨已经铺纸写了起来,“可惜,人家不愿意跟我走。”
成蹊:“……”
哦。
他就多余问。
他猫着腰,又钻出去了,顺带还给车里香炉添了一把香料,熟悉的冷香味蔓延出来,谢墨写了两笔又忍不住了,邦邦邦地敲了敲车门。
成蹊又把脑袋探进来:“怎么了王爷?”
谢墨用笔杆子指了指角落里的香炉:“这什么香?”
“哦,这个是奚大人出发前交给我的,说是他寻了很久,又找殷太医探查了成分,才配出来的香料。”成蹊闻了闻,“还挺好闻的,就是总感觉在哪里闻过……”
“奚砚身上就这个味道,”谢墨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个人不爱熏香,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总有股冷香味,我跟他提过一句,没想到反感香料的人也能去跑香料铺子,就为配这味儿。”
成蹊就没办法接话了。
谢墨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成蹊,洋洋洒洒写完最后一个字。
“想说什么就说。”
“奚大人这么舍不得您,您也舍不得奚大人,干什么还要分开啊?奚大人跟着去不就好了?又不远。”成蹊摸了摸鼻尖,“又是香料又是书信的,这般依依不舍,就别分开嘛。”
“不得已的。”谢墨将信纸折好,“局势不稳,本就容易多处波折,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上京城,只怕一下子松得太狠,有人要迫不及待了。”
“再者而言,”谢墨把书信拍在他脑袋上,“此行,奚砚没想过让我回去。”
成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让您回去?什么意思?!”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谢墨挥挥手,“下一个歇脚的地方,找个人把书信送回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谢松烟笔。
奚砚不动声色看完了信,仔细地沿着之前的纹路折好,然后揣进了袖子里。
殷杏潭拿眼角觑着他:“摄政王刚走,就这么若痴若狂了?”
“跟我撒娇呢。”奚砚不动声色地笑笑,“说他路上好饿好累啊,还担心我不想他。”
玄安咳嗽了一声:“佛门净地,这些缠缠绵绵的话奚大人悄声些说吧。”
“哦?”奚砚一挑眉梢,“可之前玄安大师将打打杀杀的事也讲得云淡风轻,不比缠缠绵绵的事更扰了佛门清净?”
玄安转着杯子笑:“奚大人,你这么说,这杯茶就别吃了。”
“那还是算了,殷院判带来的好茶难得,我还是要吃一吃的。”奚砚端起茶杯,“算是奚某冒昧了,以茶代酒,向二位赔罪。”
万籁俱寂,奚砚踩着破碎的月光回了摄政王府。
刚进门,一袭黑影自上而下落地,扯开面罩,正是本该远在北戎边境的晏时悟。
奚砚合上门,借着幽暗的夜色打量他,晏时悟瘦了,边境风沙吹得他面容沧桑了许多,但依然无法抵挡他眼睛明亮,在黑夜中都在生光。
“辛苦晏将军。”
“奚大人当真要这么做?”晏时悟问出口之后就顿了下,他看见奚砚平平静静的笑容,暗自叹了口气,“我联系了先帝暗卫,都是些可靠之人,摄政王‘假死’之事必定万无一失,末将会全程跟进,不容有任何闪失。”
“多谢。”
“至于庄王府和宣王府那边。”晏时悟从怀中抽出一叠纸张,“摸排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是秘密进行,不敢让昭静长公主知道。”
“你不让她知道,她就不会知道么?”奚砚接过来捏了捏,纸张的厚度出乎他的意料,“这么多消息,为难你们了,到时候必定重重有赏,犒劳诸位。”
“我们这些人,之前活在影子里,都没什么家庭族人,先帝搜罗我们的时候就是为了安全、底细干净,如今能够行走在阳光下了,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活着是为了谁。”晏时悟顿了下,“所以,一腔热血皆付诸大雍,望腥风血雨远我臣民,大江南北海晏河清。”
“会的,一定会的。”奚砚翻看着那些纸张,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总有那么一天的。晏将军。”
晏时悟一阵风似的,趁着夜色漆黑翻墙走了。
奚砚就坐在黑暗里,借着浅淡的月光把他所搜罗到的所有信息,包括庄王谢檀和宣王谢杭近几个月的动向一五一十地看了个明白,然后他才挪到桌前,点亮了蜡烛。
蜡烛点燃的一瞬暖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奚砚被柴火烫了下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冰凉得很。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资料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们渐渐烧作一团,然后他手指一松,那一团火就落在地上,蜷缩着、翻滚着,直到烧干了最后一块纸张。
他深呼吸一口气,眼底清明一片。
“承端。”他朗声叫道,承端推开门进来,“明天帮我约一下乔松轩,还在之前的酒楼里,就说我闲来无事,找他吃顿饭。”
“可是……”承端面露难色。
奚砚蹙眉:“怎么?”
“本来小的怕大人在王爷走后无聊,今天就去约了少卿大人,想看看他近日有没有空,想请他到府上来陪大人聊聊天。”承端道,“但今天去请的时候,乔府的人说,乔少卿出公差了。”
奚砚敏锐地觉得不对:“出公差?这个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什么大案需要他出公差,是什么案子?”
“是……庄王殿下的吩咐,乔府上下无人知晓。”
一连几天下了好几场雨,每下一场就越潮热,也不知道是一路南行的原因还是这天是真的热下来了,车队停息的空当,谢墨下车走动走动,活动了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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