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皇帝身边的顺公公。
谢墨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
他先对谢墨和奚砚行了礼,脸上赔着笑,旋即道:“皇上口谕,近日龙体欠安,耽搁了几日讲学,如今,陛下龙体大好,请奚大人即刻入宫,为陛下讲学。”
顺公公若有若无地瞟着谢墨的唇角,眼瞧着那变成格外不开心的直线,唇角笑意愈发浓重:“陛下还说,因着课业落下许多,所以这几天需得辛苦奚大人日日讲学,可能还要在宫里宿几日。”
这是来抢人了。
谢墨深深吸了一口气,讽刺的话到了嘴边,被奚砚一眼按了回去,他咬了咬牙,眼瞧着奚砚的眼神中浮出一丝无奈又得意的情绪,怒火便在心底燎了原。
他奚砚从来不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之人。
他站在这个位置,就意味着他也有数不清的手段让谢墨哑巴吃黄连。
“臣,接旨。”
第10章 暗影
远远地,奚砚就在敬书房里看到人了。
谢煜坐在位子上,右手压着书页,左手捻了一串佛珠,珠子被他常年的磋磨磨出了温润的光,带着穗子的头转到他手心三次,他才看完一页书,翻了另一页。
他看书的时候眉头微蹙,那神色不像个十一岁的少年,反倒像个饱经风霜的成人,这幅表情配上他那大病初愈的脸色,让奚砚晃了下神,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年少时为庆宁帝谢栩侍读的岁月。
谢煜听见动静抬了下眼,脸上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老师!”
奚砚走上去拜下:“臣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谢煜双手扶起奚砚,他身量未长开,看奚砚还需要微微仰视,可那一身君王气概已然成形,不笑时自带三分威仪。
他好好看了下奚砚,痛心道:“老师,你清瘦了许多。”
“最近事忙。陛下龙体可否大安了?”奚砚将他引到桌前坐下,“臣听说陛下后来复又发起了高热,太后心疼得要命。不过今日一见,气色好多了。”
“朕无碍,左不过风寒没压住,发出来就好了。”谢煜让奚砚在他旁边坐下,定定地又看了他好几个来回,“倒是老师,朕病的这些日子外面发生了太多事,朕病着,许多事就不方便做,没能救出老师,害得老师受苦了。”
“皇上万万以养护龙体为先,微臣无碍的。”奚砚扫了眼他看的书,是《资治通鉴》,“只要陛下早日亲政,微臣便心愿得偿,可以休息了。”
谢煜撇了撇嘴,少有的,面上流露出一派少年人才有的天真神色:“朕也想,可老师也看见了,容不得朕这么想。”
“有臣呢,陛下不必担心。”
奚砚看着谢煜期待的神情,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还是伸出了手,摸了摸谢煜的发顶。
谢煜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声:“朕以为老师生朕的气了。”
“臣岂敢。”奚砚笑了,“臣与摄政王的事,陛下无需担忧太过,我们交锋数年,彼此轻重都有的。”
“唉,朕本来想,等朕亲政,朕就给老师赐婚,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富家小姐,只要老师开口,朕一定准奏。”谢煜苦恼道,“没想到摄政王捷足先登,明知老师心有所属还要强行定下婚事,朕实在是气恼。”
与小一辈的人谈论自己是否有心上人一事终究有些尴尬,奚砚轻咳一声,拿过谢煜面前的书本,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陛下看到哪里了?”
“文景之治。”谢煜可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说起来,朕还一直没细细问过老师,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若老师与那女子情投意合,朕无论如何也给你留住那姑娘,待朕亲政,立即解了你的婚约,转而赐婚,成全你们。”
奚砚无奈地笑了下:“多谢皇上,但不必了。”
“真的,你别担心,你跟朕说。”谢煜挠了挠头,“还是说……老师你担心耽误那姑娘名声,不想让她惹人闲话?”
奚砚闻言立刻颔首:“正是如此,还请皇上莫再问了。”
谢煜果然道:“唉,老师果然是正人君子、用情至深、用心良苦,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快看书吧。”奚砚将书推回去,“顺公公说,皇上觉得课业落下太多,于是要臣留宿宫中几日,好补回来,怎么臣一来就只顾得上说这些事了呢?”
谢煜眼睛都瞪大了:“老师!朕那是担心你在摄政王府住得不舒服,留你在宫里,能远离那人一天是一天啊。可不是真心要恶补功课的。”
奚砚笑眯眯地按住了书页:“多谢皇上。可臣当真了,如今一箭双雕,臣会好好辅导陛下读书的。”
谢煜并非不爱读书,相比之下甚至已经算是很刻苦,他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学得宵衣旰食也是有的。但孩子终究是孩子,再怎么少年老成也脱不开爱玩的天性,一听说自己一番好心反而也把自己赔了进去,当即眼皮都垂了下去。
奚砚铁面无私地燃起一炷香,自己也抽了本书:“看吧,微臣陪着陛下。”
谢煜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但摸到书的那一刻还是坐直了身体,手里的佛珠甩了甩,又开始从头转,不多时就沉了进去,眉间微微蹙着,连呼吸都变得平稳下来。
他那边都翻了好几页了,奚砚却一页都没看进去。
心不定。
奚砚无声地在内心叹息。
奚丞相有心上人这个事其实并不是秘密,当年庆宁帝崩逝,谢煜继位,改元昭安,他位极人臣,一时间奚府门庭若市,来给他说媒的人快把门槛踏破。
没办法,奚砚只好拱手谢绝:“实不相瞒,在下已有心上人,钟情多年,多谢各位抬爱了。”
这到底是托词还是确有其事,其实整个上京城是半信半疑的,可有两个人坚信不疑,一个是谢煜,年少的孩子总喜欢问大人一些为什么的问题,并对答案深信不疑,更何况是亲近的老师;还有一个就是谢墨。
因为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早朝时谢墨擦着他的肩膀走过,两个人本来就不屑于和对方多说一句话,可那天谢墨脚步停了停。
“你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他声音很轻,奚砚却一怔,“哪位啊?本王认得么?”
结果说完就走了,好像根本不在乎这答案到底是什么,也或许是不想听。奚砚正了正衣领,权当他发癫。
谢墨。
奚砚指腹拨着书页,任由思绪漫天跑。
昨夜谢墨发病的痛苦模样在字里行间晃,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墨本人对此讳莫如深,而太医院亦或是柏澜玉对此又是否知晓?
他一会儿下了敬书房,得绕去太医院寻个人问问。
“老师。”谢煜没抬眼,又翻了一页书,“看书需静心、正身,你心不静身不正,要不还是别陪朕了。”
这话是奚砚教导谢煜的,如今被他反说回来,奚砚不禁一怔,随即反思了下自己的坐姿,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将胳膊搭在了圈椅上,两根手指都把太阳穴戳出了红印。
谢煜笑笑:“老师出去转转吧,一炷香后朕会自行休息的,届时,有什么不懂的再请教老师。”
奚砚起身:“臣失仪。”
谢煜摆了摆手:“是老师近日太累了。小顺子,伺候好了。”
外面晴空高照,奚砚披上大氅,由顺公公陪着出了敬书房。
时逢年下,宫里面忙忙碌碌的,长街上的太监宫女步履匆匆,奚砚反倒显得格外清闲,他转了转头,顺公公就机灵地凑了上来。
“顺公公近日忙碌也辛苦了,就不必陪着我了。”奚砚道,“这宫中我也熟悉的很,你回去侍奉皇上吧,承端陪着我就好。”
“是,雪天路滑,奚大人慢些,有任何事您差人去叫奴婢。”顺公公见多了主子们的心思,奚砚不让跟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知情知趣,把备着的手炉交给承端便告辞了。
承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询问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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