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同穴,死生不离。
多好的愿景,奚砚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生出几分哽咽之意。
他知道他与谢墨相隔九年来自于他人与自己的误会重重,有些话不能不讲,否则便是重蹈覆辙。
他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跟你走了,谢煜会怎么做?你想过吗?”
“想过。”谢墨道,“他不会放过我们,他会派人严格看管我们的行踪往来,以防我们造反,让他的江山不再安稳。”
“所以……”
“所以,你宁愿自己留在上京城为质,用自己作为筹码,来换取谢煜对我的放心,不对我赶尽杀绝,对不对?”谢墨眼瞳轻颤,“奚砚,你一向最爱自由。”
奚砚紧紧攥着拳:“这许多年了,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他从小不愿束缚在上京城中,可奚氏倒台、侍从谢栩、受命帝师,没一样能够由着自己做主,那颗心早就被上京城千千万万条锁链捆缚在红墙之内,他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过能逃离。
所以他会爱上寄托了儿时记忆的那双蓝色眼睛,会与他新生亲近,从产生好感、到渐生情愫、到最终爱上,那是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都消灭不掉的情爱。
“我不想你不快乐。”谢墨严肃道,“我与谢煜讨价还价那么久,又是肯前往封地又是肯分权,就是要你跟我走,你现在跟我说不同意,奚砚……”
“你也说过,谢煜不是个傻的。”奚砚眼眶微红,“你觉得他会放心让你这个摄政王在封地待着吗?你带我去,不过是他为了分你的权的权宜之计,你相信了?”
谢墨表情划过一丝微妙的尴尬,就那么一瞬,奚砚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对。你不可能相信。”奚砚猝然站起身,“谢墨,你不可能相信谢煜的承诺,他是谢栩的儿子,你对他们一家三口从无丝毫信任可言。”
谢墨不会相信谢煜会心甘情愿地放他们走,但还做出了肯归权、去封地的退让,就为了让谢煜答应他带自己离开上京城。
然后呢?
谢墨必定猜到谢煜不会放过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就时时刻刻都生活在谢煜的威压之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手握大权的谢煜会是匹更凶狠的狼,他不会放过曾经作为摄政王的谢墨。
如果自己能够真真正正地逃脱谢煜的监视与掌控,除非……
奚砚喉头发涩:“你知道他在乎的是曾经作为摄政王的你,因为你身上毕竟有谢氏的血脉,但他其实并不在乎我,他现在在乎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担忧我会帮着你对付他。”
谢墨不语,仿佛是默认。
“谢墨,你带了我去封地之后,就没想过能在那里活下去,对不对?”奚砚往前逼近了一步,“你要带我去,是因为那是只为我一个人准备的府邸,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齿痕
谢墨别开目光:“没有。”
“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奚砚扳过他的肩膀,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想过用自己的性命做任何事,你敢讲吗?”
谢墨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忽然偏头,在他的唇角啃了一口。
是真的啃,那一下咬的奚砚都有些疼,他吸了一口冷气躲开了,谢墨舌尖从齿间一闪而过,痞痞地笑了下:“我不能看着你的眼睛说没有,因为我跟你讲过的,我从接了摄政王之位,就没想过有善终。”
奚砚手背抵住火辣辣的唇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但我也答应你。”谢墨站起身,向奚砚那边走了几步,“我会尽可能地好好活着。不为了别的,也为了这来之不易的、你我二人的两心相许,可以吗?”
奚砚瞪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墨抬手想去揽人,奚砚猛地后撤一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完了。谢墨的手悬在半空,空落落地搓了搓。
这是真生气了,不好哄回来的那种。
奚砚这一气,晚饭都没吃。
谢墨派成蹊去请了好几次,都被塞了一嘴闭门羹,承端双手揣着端在身前,老神在在地请成蹊从哪来回哪去。
谢墨看着一桌子残羹冷炙,烛火幽幽地跳,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顿时也没什么胃口了。
“撤了吧。”他摆摆手,“不吃了。”
成蹊那边劝完劝这边,整个人变成了一只小陀螺:“王爷,多少吃点儿,漫漫长夜,饿着肚子连觉都睡不安稳。”
谢墨用手摸了摸胃部:“吃不下,甚至撑得慌。你们吃吧,连个菜叶子都别剩下,别浪费。”
成蹊:“……”
夜凉如水,随着春末夏初,夜晚的空气都带了一股潮乎乎的热气,谢墨踩着灯火回到屋前,守门的承端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打哈欠,里面的人孤单影只,烛火投在窗户上一道颀长的影子,看着有些孤零零的。
谢墨心下一酸。
他不是不知道奚砚在气什么,比起相守,在波谲云诡、杀人如麻的上京城中,奚砚更希望他能够平安,为此奚砚愿付出一切代价,哪怕囚在此地不得解脱,哪怕以后日日夜夜都要这般孤孤单单地过。
因为懂得,所以他也心疼,他不想让奚砚过上这样的日子。
哪怕他将来自己在滨州,也比这里要好得多,起码那里靠海靠天,比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了一份轻松自在。
但他这些话没办法劝奚砚,因为每句都是在默认自己已经把命交付给了谢煜,奚砚气的就是这个。
他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寻思着今晚估计没床睡了,摸了摸后脑勺,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这还是他和奚砚将话说开后第一次分居,躺在久违的书房床上,手掌下是冰冷的被褥枕头,一点都没有卧房的软,也没有奚砚身上的那抹冷香。
有那么一瞬间,谢墨恍惚觉得他前几日与奚砚的柔情蜜意都是自己做的一场幻梦,如今梦境醒来,衾寒枕冷,他还是一个人,什么都没握在手里。
这样不知道幽幽地想了多久,困意慢慢袭来,谢墨闭上眼睛。
就在他刚刚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他身上的被子忽然动了动。
有个人扯开了他被窝的一角,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钻了进来,谢墨本是侧卧,被这一动静激得浑身一紧,旋即冷香袭来,他又放松了身体。
是奚砚。
书房没有点灯,月光从嵌了条缝的窗户里洒进来,落在被单的一角上,是奚砚赤.裸的脚踝。
谢墨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一双手就从他身后环了上来。
黑暗里看不清奚砚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双手有些凉,一摸就是穿得单薄来的,他整个人贴在谢墨的背上,胸膛紧紧挨着谢墨的后背,隔着薄薄的里衣,默默传着彼此的体温。
“奚砚。”谢墨叹息似的开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腕,拇指摩挲着突出的腕骨,“别气了。”
奚砚不说话,头微微动了动,清浅的呼吸拂在谢墨的后颈,然后他张口,露出了锋利的犬齿,一口咬在谢墨的颈子上。
那一瞬,本能的防备感、敏锐的求生感、还有酥麻的快感一齐涌上,噼里啪啦地传遍了谢墨的四肢百骸,他整个人一僵,感受着奚砚将牙齿一寸寸咬进他后颈的皮肤里,那深度和疼痛几乎要让他后颈渗出血来。
奚砚恍若不觉,下了死口咬着。
谢墨紧紧攥着他环着自己的那只手,那一瞬复杂的触感砸在他天灵盖后,换来的是波涛汹涌下难以言说的辛酸和苦涩。
他居然在这样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奚砚那强烈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担心和牵挂。
他的咬合像是变成了一只有实质的手,紧紧勾着谢墨的魂魄,要将他从濒死的悬崖中拖回人间。
后颈上渐渐有湿意,谢墨本以为是出了血,后来才发现那不是。
奚砚松了些力道,转为一小口、一小口的啄吻,落在被他咬出齿痕的后颈上。
“疼吗?”他的语气在黑暗中有些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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