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梁一听这个就头皮发紧,“你小子,不会有赌瘾吧?怎么还未上工就就想着讨要工钱?”
人是他引介来的,要是招了个好赌的,这岂不是他的失察之过?
“不不不、不是,”吴龙连连摆手,挺机灵的孩子这会儿说话都结巴,“是是是是给李师傅……”
李师傅就是那个做保带他来庄上见工的老木匠。
说完这话,吴龙看看还没反应过来的贺梁,又看看云秋,最后选择跟那陈乐一样,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跪得姿势不够板正,却是咚地一声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然后才抬头看着云秋道:
“云公子,小、小人有罪。”
“有罪?”贺梁更惊,他后退一步,“你不会是犯了什么大案,偷偷潜逃之辈吧?”
吴龙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张口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跪好看着云秋。
云秋掩嘴偷乐,他早看明白了:“贺大哥,你别一惊一乍的,不是那一回事。”
他上前、不由分说给吴龙扶起来,笑着替他解释,“是不是没人给你作保,你许了老木匠重金,才说动他的?”
吴龙一下瞪圆眼睛,就连贺梁都惊讶地长大了嘴。
“不然好端端的,你平白要工钱做什么?”
吴龙抿抿嘴又想跪,但云秋给点心使了个眼色,两人扶住了他,才没叫他跪。
云秋前世尽在王府中胡闹,身边跟着顺哥那样的人,自然看不见普通百姓的艰难。
今日的吴龙,倒很像是前世的小杂役狗娃。
只是吴龙明显更精明机灵,懂得在艰难困苦中想办法、尽力去争取,伎俩手段虽然差些,可心却不算坏。
听贺梁寥寥数语,就知道吴龙在吴家村中是无人教养、吃百家饭长大的。
既然做饭菜的手艺不差,说明也有些生存的本事。
“花钱买人作保是无奈之举,如今能坦然承认,倒也还算有担当、是条汉子,不过吴小哥……”
云秋一直是和颜悦色,但说到这句却转了话锋,他似笑非笑看吴龙一眼:
“你选择在我定下了那两人的去向后才坦白此事,是不是也有一重小心思和算计在?”
吴龙一下变了脸色,这回,云秋和点心都没拉住,他又跪了下去,“公子有大智慧,吴龙无话可辩。”
见他承认,贺梁这时候才想明白前因后果。
他皱了皱眉,对着云秋摇头。
吴龙的厨艺是好,可小小年纪算计太深,这样的人放到钱庄上,只怕会是个祸害。
贺梁情愿是再花时间去找人,也不想平白给云秋惹上麻烦,再加上吴龙是隔壁村的……
他张口欲言,云秋却摆摆手,表示自己愿意给吴龙一个机会。
“吴龙,半个月工钱我可以预支给你,但你也要去做一件事。”
能预支工钱,这便还是要他。
吴龙心思活,便是立刻跪下磕头,“是,公子您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你带着贺大哥,再请陈村长、族中三老作见证,去邻村给你的籍册迁出来,直接迁到我庄上。”
云秋看着吴龙,凛色道:
“籍册记名,你算作我钱庄上的厨工,生死打骂皆由东家,若是日后再有欺瞒算计,我是能全权处理你的生与死的,明白么?”
记名在籍册上的,说是帮厨,实际上就是家仆,不是荣伯、朱先生那样的雇佣。
“自然了,你若反悔,银子我照旧给你,只是往后不许再来我的田庄上,雇工之事我也就当没有过。”
“你想好了再应我。”
云秋原想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结果那吴龙听完之后竟是红了眼眶,当即答应下来,然后又磕了个头:
“多谢公子悯恤!我愿做您的家仆。”
他虽然姓吴,但在吴家村也没自己的亲人、房宅,说白了根本连家都没有。
偿还了给老木匠的保费,他今天晚上住哪都还没着落,山神庙在陈家村,里面还住着女眷,他也不好去。
如果给籍册迁出来,那他就是云秋这儿的人,便是晚上翻进来睡鸡窝,告到官府去他也占理。
吴龙的脑门都撞红了一片,这回倒是收了那些心思和计算,只看着云秋,眼睛红红:
“谢谢公子给我一个家。”
贺梁看着这一出,人都木僵了,一时不知如何说。
反倒云秋板着脸装这么一会儿坏人绷得脸疼,在自己撑不住之前,挥挥手让贺梁赶快带着吴龙走。
等他们走了,云秋看点心一眼,才噗嗤一声乐出来——得,往后钱庄上更热闹了。
小邱跟这位吴龙,两人只怕是棋逢对手,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趣事呢。
解决了云琜钱庄后厨的人,云秋看看外边的天,已经是快到晌午,想着吴龙、贺梁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完,便拉着点心胡乱吃了些。
他今日起得早,应付了这么一大堆事儿也乏了,便窝在暖阁的架子床上睡个囫囵觉:
“点心你帮我守着门,除非是小和尚来了,否则天塌下来也不要叫我嗷。”
点心笑了笑,“是,我明白的,公子放心睡吧。”
○○○
李从舟下了朝参,原本是告知父亲自己要去找云秋,结果出宣政殿才没走两步,就被一位绿袍宫人拦住。
宫里内廷监门的袍服颜色各有讲究,其中绿色这种独数于太子青宫。
那宫人虽然是拦了李从舟,却很聪明地避开了文家和舒家的人,看得出来,是有太子的授意。
无奈,李从舟只能耐着性子走了一趟栖凰山。
太子还是立在那处来凤亭,先前他便是在这里见过宁王,得了宁王私下递给他的密信、勘破了平靖公公的阴谋。
如今面见的人变成了宁王世子,太子看着恭敬向他见礼的李从舟,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道:
“瞧着您和皇叔,我倒多少有点明白容妃和襄平侯母子的心思了……”
李从舟只是皱皱眉,仍旧抱拳,“殿下您是天潢贵胄,方氏不配与您比肩。”
太子哂笑一声,只转头看着远处的京城。
这会儿是夕阳西下,从凤凰山这处来凤亭,正好可将整座城的坊市街巷尽收眼底。
“我已向父皇上表启奏,准备下江南。”
李从舟一愣,有些震撼地抬头看向太子。
他难得逾矩,也不跪了,站起身来开口唤了声:“殿下?!”
——江南多事之秋,各方势力庞杂,太子文弱,何苦这时候去趟这浑水。
凌予檀却摆摆手,回头冲他笑了笑,甚至还挺赞许李从舟站起来阻拦他的举动,“是了,这才是兄弟间该有的样子。”
他在来凤亭内踱了两步,举手阻止李从舟继续说,“你也不必劝我,这事,是我瞒着舅舅一个人的主意。”
“我知道江南事多……”凌予檀勾了勾嘴角,“父皇不能做的决断,我替他做就是了。”
“林大人会与我同行,”太子又解释了一句,“户部的林瑕、林大人。”
“前日听了他谈起青红二册改更之事,我便想着,既然事是出在江南,那便也该在江南终结。”
凌予檀说了这许多,终于正经转过头来看了李从舟一眼,“听说你之前去了江南,暗中查探堤坝事。”
“我不信外头传的那些,堂弟你这样的身体可不像是会染病缠绵病榻的,我只想问问你的发现。”
李从舟皱了皱眉,一时摸不清太子的心思。
前世这位太子殁得早,李从舟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与四皇子争皇位,更不知他为政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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