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西北那么久,还在西戎人堆堆里面出生入死的,万一呢?”云秋拉着乌影的手,给他往李从舟那边带了带,“好乌影,你也帮他看看呗?”
李从舟是没想到让乌影检查云秋能查到他身上,本来摆摆手想要拒绝,却看到乌影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云秋走过去,主动牵起李从舟的手,翻开手腕递给乌影。
乌影探上李从舟脉门,对着李从舟也帮忙云秋讲出一番道理,“西戎人身上中着噬心蛊,你们在里面拼杀,如果有虫子咬你,你也不知道不是?”
“嗯嗯。”云秋很当一回事地点点头。
李从舟看着云秋实在担心,便依言让乌影翻弄。
乌影重复了一道刚才的流程,只是动作上快了很多,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后,他笑起来对着云秋摇摇头,道了一句:“放心。”
然后又睨李从舟,“算你运气好。”
毕竟噬心蛊在宿主死亡后,是要就近寻找活物寄生的,李从舟在西戎大军里窜来窜去,竟然还没被虫咬,真是运气不错。
李从舟瞥了他一眼,兀自整理好袖口和领口,“让你多话。”
乌影可无辜了,“这不是小老板问么?”
李从舟却只给云秋牵回来,揉揉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担心,“乌影都是说大话唬你呢,我没事,也会小心。”
“不是……大话……”云秋低声喃喃。
“嗯?”李从舟没听清。
云秋却摇摇头,一下扎住他脖子扑到了他怀里。
——还好这一世的小和尚没被害,还好这一世的西戎已经灭了。
李从舟搂着他的腰,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人抱稳后、恶狠狠瞪了乌影一眼:让你胡说八道吓唬他!
乌影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明明是云秋自己要听的。
晚些时候,贺梁应付完田庄各处的账回来,点心和远津打下手,贺梁主厨给弄了一锅子鸡汤,其他切好的肉片、蔬菜都放到暖阁里上架烤着吃。
乌影有得好东西吃就很高兴,而且也喜欢听贺梁讲村里的家长里短。
远津出去历练一趟稳重成熟许多,这会儿正跟着点心学如何在肉上面刷油、如何给肉烤得外酥里嫩。
李从舟本来就话少,云秋也难得沉默,两人挨挤在一起没多说什么话,好像就在静静看窗外的落雪。
云秋心里压着事,前世他死以后的宁王府如何了、李从舟又如何了,他都根本不知情,而且……襄平侯最后到底有没有伏诛。
外面的风雪渐大,李从舟给他们身上披着的绒毯拉高了些,探手摸了摸云秋的手,又给那微微发凉的小爪子拢在掌间。
他能感觉到云秋的情绪波动,但却不知具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乌影说的那些蛊虫的事,按理来说,云秋不会失落这么久,所以一定是有别的事。
又或者,只是担心?
云秋明明不喜欢毒蛇蝎子和爬虫,却能追着乌影问了那多半天,言辞之前全是绕着蛊毒相生相冲在问,甚至精确地说出了发疯之症……
李从舟盯着云秋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这兀自思索,云秋却忽然仰头看着他发问,“那个大坏蛋……我是说、襄平侯,朝廷会收拾他的吧?”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人可卷了太多无辜的人命进来。
李从舟一愣,垂眸就看见了云秋那漂亮的柳叶眼里、熊熊烧起了两簇愤懑的火,而且嘴唇紧抿、都快绷成了一道线。
他柔和眉眼,抬手戳了一下云秋的嘴角,“想这么多。”
云秋捉了他的手,嘴角松开,但是还是不高兴——要是换成别人,什么朝堂党争、什么军权制衡,他都不关心。
即便是林瑕认真在准备的青红册改革,云秋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个襄平侯是前世害惨了他的人,今生也伤了李从舟那么多次。
云秋很难不想。
李从舟看他实在在意,便哼一声道:“指望朝廷对付他,倒不如指望树上能生鱼、公鸡会下蛋。”
云秋:“……”
所以最后涉险的还是李从舟。
他给自己的手叠在李从舟的手背上,不安地用力握了握。
李从舟只是从后搂紧了他,用力量和身上的温度告诉云秋——他在、他很安全,不用怕。
前世到最后,王妃走了、王爷走了,报国寺的众僧也走了,李从舟忽然想不起来前世的云秋去了哪,似乎是真假世子案后就没再见过他。
不过那时候他是孤军作战,如今乌影能跑能跳能说话,还学了一口京腔尽嘴碎地说些气人的话,而且他身边还有银甲卫、有远津。
徐振羽未死、户部籍库也没落入襄平侯手中,西戎国灭,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残页了。
襄平侯的噬心蛊大计,很快就要失败了。
“对了,之前你信上说在找房子?”李从舟主动找了个话题分散云秋的注意力,“是……要给陈家三郎成婚用?”
“嘘——”云秋果然上钩,连忙转身捂他的嘴,“哎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快悄声些,大娘不叫我告诉别人的……”
○○○
承和十七年,正月。
刚出年关的蜀府西川城内,蓉河上还悬挂着红灯笼、红彩绸,街上行人寥寥,倒有不少炸卖四喜糕、五福饼的小贩在沿街叫卖。
承阳大街尽头,襄平侯府。
疾驰的御马刚送走差使,侯府大门尚未合拢,里面就传出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重石牌坊外虽然无人,但那两道门关闭的速度还是因那声音而加快。
上好的青瓷盏碎了一地,襄平侯难得发这么大的火,碎裂的瓷器中央,跪着几个面如土色的人,他们的额角破了、脸颊也肿得老高。
其中一个的肩膀上还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冬衣,正缓缓在胸前晕开。
“怎么会没拦截到人?!”方锦弦一下丢了手中的竹杖,那竹杖砸在正堂的红色立柱上,竟生生给那柱身磕出了一道裂口。
“一群废物!我养你们何用?!”
他素日里都是个端方温和公子的形象,如今骤然暴怒,更吓得那两人纷纷伏地,哀哀告求,“侯爷,侯爷饶命——”
“我们是按着您的吩咐去的,谁也料不到会、会被那宁王世子赶早一步啊,再、再者说……蛮国大巫从来是和苗人亲近,我们、我们也没办……”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方锦弦已端起来旁边的最后一只青瓷盏,他也没丢出去,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然后突然啪地一声给那瓷盏捏碎。
青瓷碎片和着他掌心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膝上铺着的绒毯上,吓得他身后的两个婢女堪堪上前一步,“侯爷……!”
方锦弦却像是不知道痛一般,慢腾腾放下手,摊开手掌、从中拣出来几片碎瓷块,然后突然出手一片一片弹向那个分辨的人:
“按我的吩咐?!意思是我还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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