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无论大小,都需掌柜、账房、掌厨、跑堂和洒扫。
有些体量小一些的食肆,像是他们在浑山镇遇着的大叔大婶开的那家,大叔就是掌柜兼任掌厨,大婶就是跑堂兼任洒扫,账的事是两人一起算。
而像是他们云琜钱庄对面那家分茶酒店,就是掌柜兼任了账房,但是店铺里面还多了一名茶博士。
云秋是想给掌柜、账房分开请两个人,掌厨就由曹娘子担任,然后再给她找几个打下手的厨娘或者帮工。
跑堂的话,根据那间二进小院的大小,云秋觉着至少要两个,甚至是四个六个,都要机灵会说话、像小邱那样会来事儿的。
至于洒扫,他们沿着原本的昆山千层池做出来一圈三面的二层小楼,需要洒扫清洗的范围也大,可能也需要六七人。
这么一算,就是要招用二十人左右。
在这其中,曹娘子倒是给云秋推荐了两位厨娘,都是她儿时的好姐妹。
一人嫁到了东郊的支浦村,京城大疫那年,丈夫不幸病死了,如今是在家中守寡,夫家姓王,本姓孟,也是做得一手好菜。
另一人就留在他们本村,姓康,原是跟着乡上一个大师傅帮厨的,那大师傅年老还乡后,东家原本是希望这个康姑娘能留下来做掌厨的。
可是康家人嫌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丢脸,生是给她拉回家里,非逼着她嫁人。
“这位康姑娘也刚烈,家人给她捆上花轿,她就到了夫家撞墙寻死,闹得厉害了,还有一回当场给金剪子扎进了自己脖子里。”
云秋说着缩了下脖子,“他家里人嫌丢脸,干脆装没这个女儿。”
“她这些年都是辗转在附近的食肆野店里帮忙,或者曹娘子、孟娘子接济她一点儿,日子过得也清贫,我觉得用她们俩挺好。”
李从舟这会儿也择完了鱼肉里的刺,趁着云秋转过来看他的时候,一筷子给那鱼肉塞进了他嘴里,“嗯,是挺好。”
云秋眨眨眼,唔唔两声想要说什么。
李从舟却在他开口的时候,又眼疾手快地塞了一筷子肉进他嘴中,最后直给云秋填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才罢手。
“没事,你吃,我不喜欢吃鱼。”
云秋鼓着腮帮嚼吧两下,好不容易才给鱼肉吞下去一点儿、让出能够动舌头说话的空间:“……咕噜叽里呜。”
声音很含糊,可李从舟偏是从他的神态动作表情里猜出个八九分。
他好笑地用手背蹭掉云秋嘴角的油腥,“没骗你,我真不喜欢吃鱼。”
“……咕?”他真的填塞得太多,云秋已经很用力在嚼,可是半天都没能咽下去很大口,只能继续含含糊糊地给李从舟说。
“你想问‘为什么’啊?”李从舟想了想,“大概是被鱼刺扎过?”
这其实不是今生的事,大概是前世在西北的时候,西戎不给他们俘虏饭吃,为了避免同族相食的悲剧,他们是食鼠啃草、勉强度日。
后来行军迁徙的时候,路过某条大河,俘虏中有人懂得叉鱼、捞鱼的本事,给他们弄上来许多的鱼做口粮。
饿了许久的人哪里还讲究什么鱼刺,很多人是不等烤熟就扑上去大口啃咬,最后被鱼刺扎破喉管、活活卡死的人不计其数。
李从舟幸运,只是被卡着一下,抓了几把水草吞咽勉强是活了命,其他人就死的死、伤的伤,还要被西戎人嘲笑说他们汉人脖子细。
不过他素来对食物没那么挑剔,好吃、喜欢这种概念,也是今生和云秋混在一起后才渐渐形成的。
“呼……”云秋终于给那些鱼肉嚼好咽下去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腮帮子,然后伸出双手抱住李从舟胳膊,“那以后我给你挑刺!”
鱼肉多好吃,前半生当小和尚就没肉吃了,怎么可以往后还吃不到鱼。
“……”李从舟愣愣地看了云秋半晌,最后抬起手来一捂脸,闷闷地笑起来。
“干嘛?”云秋被他笑得不乐意了,“我认真的!”
他不说还好,强调这一句后,李从舟更是笑得停也停不下来,身体都隐约在颤抖。
云秋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气呼呼地戳了他两下。
李从舟则是顺势捉着他的手,给人拢到了自己怀中,亲了亲云秋额头后伸出小指头,“好好好,吃鱼挑刺,我们拉钩。”
云秋猛然被亲了一口后就忘了刚才的火,尤其难得看见李从舟主动要和他拉钩,这可是他们小时候他缠好多次李从舟才答应的。
“拉钩拉钩!”云秋笑盈盈地伸出手,“我最讲信用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酒楼的事——
其实这些日子来见工的人很多,云秋也确实对其中一些人有意,可最近他心里总转着个念头:
掌厨的曹娘子是女子、两位厨娘也是女子,若再算上他想邀到酒楼里沽酒卖的山红叶,这就已经有四名女子了。
她们当中有姑娘、有妇人、有寡妇,要知道灶房里面忙碌起来可是很热的,总不能再找几个大老爷们进来——男的脱个大光膀子,而女的一个个只能捂着。
京城也有许多女老板开店,像是柳记香粉铺的柳三娘,像是柴仙儿丝鞋店、冯家粉心铺、李家茶汤店等,都是女子当家。
左不过新作酒楼也需寻着不一样的卖点,如何不给他这间酒楼做成一家尽由女子的店?
——掌柜是女子、跑堂是女子,账房、后厨都是女子,如若有,茶博士云秋也想聘一位女子。
毕竟昔年在杭城斗茶会上,一举点出山川鸟兽百景夺魁的,也是一位茶坊的女老板。
而且都是女子的话,她们素日起居也方便很多。
“还有,”云秋压低声音,“如果真能办成,我还想给小昭儿挪过去当迎客呢,她既聪明、也懂看脸色,比藏在解行内库好多了。”
云秋说到这里,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只是酒楼迎来送往,三教九流聚集、人员关系复杂,若都是女子,只怕也会有心生歹念去闹事的,这就要多出一份银钱,去再雇些护院。
“我倒不是舍不得钱……”云秋看着火塘中扑扑跳动的火星,“我就是感慨她们都挺不容易的,明明是一样的事,女人做起来就难很多。”
李从舟淡笑着侧首看了他一眼:
果然,云秋是特别的。
寻常人哪能看到这个,即便看到了,作为受益者的他们,也并不会愿意出让自己的利益、额外加增成本地请什么护卫。
“不过江湖女子身怀武艺的也很多,你也可以往这方面去找找看。”李从舟一边往火塘里添了足够多的柴,一边给云秋建议。
对哦!
云秋兴奋地一砸拳:山红叶之前还是镖师呢!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他高兴地凑上去重重地香了小和尚一口,“就知道你最好了!”
李从舟看着他一会儿是狡猾的小狐狸一会儿是贪吃的小狸奴,这会儿却又变成了摇着尾巴的欢快小狗。
他摇摇头,转过身撩起云秋下巴,凑过去衔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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