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那旁支,哪里见过这世面?
犹如一直被卡住脖子的公鸡,瞪大眼睛,抖如筛糠,大张的嘴巴都不知道如何闭上。
“原来这就是胡氏。”宁云斜睨他一眼,“这等打着父皇名义狐假虎威的东西,拉出去发配了吧,想来他尸位素餐,不曾见过边疆将士辛苦,便送去与苏将军挖战壕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传言苏青青因不满嫡子娶了个鞑子离家出走,真相竟是她早已披甲上阵?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听有苏将军戍边,众人心中因战事而起的惶惑登时就淡去几分。
“若是胡氏肯为他多费些钱财,苏将军也可酌情通融,叫他挖得轻省些。”
宁云将众人神色看尽,半开玩笑与顾准道,“满朝文武,孤唯独允苏将军徇私枉法。”
官仓告急,军仓也一样。
他这是允诺苏青青,将在外事急从权,粮草告急,必要时讹一讹人、宰一宰羊,他自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话也一锤定音,传递了一个讯号。
众人了悟,顾氏这次,是真真真复起了。
宁云南都现身,不过寥寥几语,雷厉风行又刚柔并济,赏罚分明的处置叫所有人打心里信服。
搞完胡家,他又将目光落在黄五身上。
顾劳斯狂捏一把冷汗,不由疯狂给他爹递眼色。
黄五却抢先动作,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拜礼,“太子殿下,小人有话要说。”
宁云饶有兴趣看他,“哦?若是告饶,大可不必。”
黄五定了定心,“黄家能有今天,离不开陛下扶持,也离不开百姓信任,所以黄家愿意奉出所有资财,助大宁度过难关。”
宁云笑了,“你倒是机敏。且起身吧,孤要不了你全部家当,便拿出个八成,换你黄家荣宠吧。只是皇商,你须得凭本事再挣了。”
黄五垂首跪谢。
旁人瞧不见处,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丢了皇商名号,失了偌大家业,搞垮黄家,比他想得还要容易。
谢大人替他选的这艘快船,果然应当死死扒住,绝不上岸。
最后的最后,婚礼的终章,自然是宴宾。
橘色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云锦,屋檐大红的灯笼、高堂手臂粗的红烛将暮色浸透,昏礼终是显出了它原本应有的喜色。
顾准叫迎亲队伍重新将那绵延红妆抬回长街,一字摆开。
“今日长子大婚,本应从简,为与民同乐,老夫特意为大家备下喜礼,见者有份,不知大家可愿同喜?”
家仆们应声掀开红绸,足足千担妆奁,里头装的竟都是白花花的新米。
原来十里长街,并非显富。
人群排队领米,不少老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真好,顾大人依然还是当年那个顾大人。
可惜云师已故,云门不再。
从前散米赈灾的偌大师门,如今只剩一人踽踽独行。
哦,也不是。
瞧着顾大人身边围着的一群年轻后生,画面又好似回到当年。
第112章
大婚局尘埃落定, 皆大欢喜。
顾慎如愿以偿娶到意中人,大丫头终成家属。
顾恪君子报仇半年不晚,一举捏死数个胆敢欺负他糯叽叽弟弟的宵小。
顾大人赈了灾, 成功迈出复仇第一步。
秦大人也等到属于他的正义。
黄五削得父兄只剩一层皮, 还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明孝太子就更赚了。
重病两年头一次复出, 不仅捡了现成的大便宜, 解决了南直隶粮患, 还破了一桩通敌谋逆案,为下一步巡视江南水患攒足了威望和口碑。
明孝卫也第一次向世人露出了他不逊于锦衣卫的獠牙。
谋逆案牵扯甚广,一个萝卜带出一堆泥, 不过半月功夫, 一应从犯统统缉拿归案, 粮漕系统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至于京师, 神宗与太后又会撕得如何风生水起,也不难想象。
可这些都不能令顾劳斯开心起来。
顾宅东厢, 临时收捡出来的卧房很是素净。
小公子的屋子,这还是头一次没见着花里胡哨的奢侈用品。
顾悄盘膝坐在床上,瞪着琉璃递上来的请帖, 苦着脸扯谎,“称病,不去!”
琉璃好奇,“爷您不是一向与张公子交好吗?”
张公子便是婚礼上前前前任吏部尚书张大人的小孙子。
与原身一样,是个名声在外的纨绔公子哥儿。
原身身体差, 平日里二人神交居多,不时往来几封书信探讨吃喝玩乐心得, 或者张公子带着奇珍异玩,偶尔搭李玉或其他行商的顺风船, 亲自到休宁会友。
“谁跟那个现世宝玩得好?”顾悄一搜原身记忆,脑壳子就突突地疼。
张公子跟他哪是交好?纯粹就是来攀比的!张庆有个坏毛病,就是什么都要逞第一,每每得了难得之物,必要把各处世家公子都比一圈,好为自己摘个天下第一的招牌。
这次怕不是又得了什么,急着显摆。
原本顾悄去一趟也没什么,就当去上一堂纨绔进修课,可坏的是,自从太子宁云到了应天府,他一举一动就被盯上了。
可怜小顾八辈儿贫农,就因顾爹的连环套,突然杀出两门皇亲国戚。
太子毒发至今,他这个同样被药的高宗“嫡孙”,差不多也被扒得只剩个底裤了。
神宗对他,态度不明。倒是太子,十分热心。
宁云不仅放着南直隶老宁家旧皇城不住,非得就近租个宅子跟顾氏毗邻而居,还屡屡拖着走三步都喘的虚弱身体,隔三差五硬要同顾劳斯制造个偶遇。
这不今早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不知第几次“巧遇”的太子。
顾劳斯脸上愁云,几乎立即要转特大暴雨。
宁云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还是套着那身明孝卫的皮,无视顾劳斯痛苦表情,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好巧,琰之弟弟也出门?”
妈耶,弟弟?
你敢叫,我敢答应吗?
这可是欺君,掉脑袋的好吗?
顾劳斯恨不得掉头回家拉铁栅。
奈何只能想想。
他僵硬扯出一个讪笑,“太子殿下抬爱,小人可当不得,还请太子直呼小人姓名。”
太子眸光温柔,十分坦然绕开这个话题。
这次,他不再是简单叫弟弟,又另玩出新花样。
“琰之你就是太见外了。孤身边多是北人,初到江南正缺个熟悉情况的地导,听闻琰之弟弟博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江南各处物产人情、方土异同,不知孤此次南巡,是否有幸邀琰之弟弟一路相伴、替孤分忧?”
听闻?听谁说的?苏训吗?
分忧?他一个十六岁小破孩能分什么忧?
太子果然就是前来探他虚实的!
顾劳斯一脸的一言难尽。
如果知道各个州府什么最好吃、知道鱼虫花鸟哪里出的最精贵,这些也叫博学,那他倒也算得上。
于是,他望着太子欲言又止,“殿下,小人平生最会吃喝玩乐,您带着我南巡,难不成是想……?”
“咳咳咳。”太子身边近侍听得眼皮直跳。
太子一番示好抬爱的话,落到这小子嘴里怎么阴阳怪气?
他勤政爱民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那种耽溺玩乐享受的主儿?
今年收成不好,水患又再露端倪,太子自请南下不过是凭着一腔拳拳之心,好镇守一线,稳定民心,防止江淮生乱而已。
大宁建朝也不过七十余年。
从前朝满目疮痍的乱局中求得一时安稳,可天灾人祸连年,时局亦不安稳。
因水患爆发的民乱,大大小小不知凡几。
最厉害的一次,便是大历九年,淮河大水,中下游多处溃堤,数十城百姓流离失所,揭竿而起。
彼时顾准为避苏青青,自请外放,刚好就倒霉催分到了洪水中心凤阳府干市委.书记。
那几年说来也邪门,黄河、淮河、长江轮番遭灾,朝廷根本来不及彻底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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