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几个小的,几乎都承了苏青青的优良传统,胸中憋闷便喜拿人开涮,顾二最爱的就是涮顾劳斯。
每每涮完,阳光灿烂,便也慷慨受了黄五敬的一杯酒。
此番胖鸭梨是来过节,亦是来辞行的。
连日来他软磨硬泡,顾恪态度都不曾有半分软化,如今他肩负要任,只得含泪告别,先扫尽一家一屋,再筹谋一生一人。
顾劳斯那日给出的粮战plus版,便是当黄胡两家“杯”尽,重利之下冒险将“壶”引到新安江上时,徽商团不仅反口不收,还要拿出足够的精米大肆低价抛售,逼得胡家降价。
一旦胡家松口也开始拼价,徽商团就再压价格,直到逼得胡黄两家狗急跳墙,甘愿将余米悉数低价转让,再叫黄五暗中接盘。
但这个接盘侠也不是好做的。
黄五需要提前做到两件事,一是夺回黄家家业,断胡家与黄家后路,二是有足够的人马,吃下那“一壶”并胡家整个南边的粮米生意。
前路虽难,他甘愿往之。
见惯了谢昭的两难,他便十分庆幸,于他来说,忠义与柔情,并不需要背道而驰,这便是他最大的幸运。
喝完一轮,丫头们开始上粽子点心。
一股说不上来的酸味儿扑鼻而来,吃惯了顾氏特供酸粽子的家人小厮们面色如常,但可难为了第一次长见识的其他人。
黄五才咬一口就怀疑人生,朱庭樟更是夸张地跳起来,“这粽子怎么肥四?”
顾劳斯悠悠啜饮,“这你就不懂了,此乃顾家绝学——登第粽,吃了补脑,中举没跑;对了,这里头单有一个额外加了两勺醋的,叫状元粽,吃了保你状元及第。”
朱庭樟扫了眼顾氏众人,将信将疑,含泪又咬了一口。
只是下粽子的酒喝得略微有点猛。
酒酣胸胆后,年轻人们渐渐玩开。
骑马射柳、博弈比武,连苏朗都被抓上场陪练,顾悄这才知道,顾家一个文魁一个武宗,教出来的娃各个都是文武双全。
再退一步,连顾影朝、朱庭樟,也都是骑射俱佳,六艺不在话下。
其中最逊的,便是上辈子考霸、这辈子弱鸡的顾劳斯。
他满腹酸水翻江倒海,真是去他娘的世家子。
他们占据了最好的社会资源,出身就在罗马,结果竟比他们这群需要披星戴月赶路的人还要内卷!除开脑子实在不开窍的沦为酒囊饭袋,可那也比寻常人眼界高出许多。
后世常有一个误区。
大抵网路上那些所谓的败家子见多了,便有一种错觉,认为有钱人基本都在混吃等死。
然而真相其实是,那些一无是处的人,严格来说只能称“二代”。
不过是家中一朝得势便鸡犬升天,子孙骤然富贵乱花迷眼,做下不少荒诞事,一朝丑事闹将开来,刚好迎合了时人丑化特权阶级的趣味,便生成了一种大众刻板印象,将钱权等同于毁人不倦的毒物。
殊不知,真正的钱权从来不是浮光掠影,而是底蕴的累积。
它们始终被牢牢握在金字塔尖端的少数人手中。
这些人,在大众视野里,甚至不拥有姓名。
他们或许低调,却与普通人有着穷极一生也追赶不上的差距。
比如在寻常人里已经足够优秀的顾悄,到谢景行、静安跟前,依然只能仰望。
上辈子他因为这种层级差郁郁很久,这辈子捡了个身份,看似什么都有了,可他知道这些终究不是他的。
顾劳斯落寞叹了口气。
身边同病相怜的原疏也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默默干了一杯,干脆眼不见为净,不看那些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弯弓踏飒,只低头闲话一些学里的事。
宋如松也不擅骑射,不多久就加入到研讨组。
他难得情绪高涨,“李长青罢免后,苏训兼了礼部尚书,他十分吃你那套,整个南直隶社师都用了你的小学教材,各处也从先时抵制弹劾不断,慢慢觉察其中好处,心服口服接受了。”
也不待顾悄搭话,他继续道,“县府学教官乱象,我与吴大人参考你意见递上去的折子,苏大人很感兴趣,他亦向神宗上书,建议采用外聘形式,在待选举子中高薪聘任学官,但不做举子选官依据,这样举子不必放弃官途,诸多待选之人便可人尽其用,而不必在吏部候选这一棵树上吊死。”
县学教谕吴平畏罪自杀两个月了,至今新教谕没有补上。
方灼芝爱岗敬业,屡次请顾冲代课,被顾冲小厮拿大扫把撵了出去,又准备破格请顾悯搭把手,却被小夫子笑吟吟一句话怼回家,“剖之白身,于礼不合,恐难服众。”
最终他只好旷了衙门几个时辰工,每日早晚去县学兼职当教师。
真的是我辈烤馍、可歌可泣。
府学就没这好福气了。秀才不论岁考、科考还是乡试,哪一场考试不关乎身家性命?
好家伙,到府学连个兼职老师都没了,只一群老油子一月扣一次米。
吴知府不是要兴文教吗?!教改第二刀,就从这里下刀好了!
他与宋如松一拍即合,气得汪铭大骂两人白眼狼,竟敢拿他祭刀。
顾劳斯皮笑肉不笑,三句话就将老头哄好,“汪大人说哪里的话,我这四书五经的本子拿出来,哪能没个像样的夫子教?”
老头立马熄火,颇为神往地点头,“你那套四书由你爹与顾冲审过,确实当得范本,连苏大人看过都称大善,府县或可一试,只是五经是哪里出的本子?”
顾劳斯眯着眼,打了个哑谜,“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老头倒是十分会来事,只愣片刻便惊讶道,“戢鳞潜翼,思属风云。难道你找到了……”
后半句犯禁,二人皆意会,自然不必言明。
是的,云鹤死前著述,大都趁乱被顾冲与秦昀私下运回了徽州。
府试过后,借着搬家名义,又由族长并顾冲收整出来,一并送了过来。
底本连着藏书,整整装了满船。
卷帙浩繁,望得顾悄目瞪口呆,然而令他更加炸裂的是,这位叫云鹤的帝师,见解甚至称得上领先时人数百年。
后世因古籍散佚难以考据、所以众说纷纭的诸多学界难解之题,很多他竟妥帖得出正解。
因为他穷极一生,都在搜索存世孤本,并一一梳定考校、辨别真伪。
其中学术之严谨、思维之缜密、见解之独到,叫见惯了大家的顾悄,亦肃然起敬。
他只感叹,可惜同样嗜学术如命的静安女士无缘见到这满室的“废纸堆子”,否则必定再也不天天念、时时念永乐大典火毁、罗振玉等诸多大家藏书楼不存之憾事。
这底本于顾劳斯编书也有如神助。
甚至他有足够的底气,这一版教材精校出版,必定足以笑傲士林,成为经典。
即便三五年内,他消化不完,但有幸能成为这些孤本的抄书人,他便会将这事作为他重来一遭的毕生事业,正好弥补现代半路夭折的遗憾。
穿越一场,他最想做的,终究还是弥补前世未完成的夙愿。
这场家宴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散场之时大家都有了醉意。
其他人顾悄倒还看得出真假,只有他二哥,实在叫人分不清是真醉还是假醉。
顾劳斯不敢上赶着找抽,又不放心他那明显有心事又嘴比鸭子硬的哥哥,只好不近不远缀着他,目送他回房。
谁知这二哥,走着走着,突然调转方向,往丫头们住的偏房去了。
第107章
这时间, 丫头们都在外间忙着送客扫尾,偏房一片寂静。
顾恪却像是知道屋内有人似的,熟门熟路敲开属于璎珞的那一间。
顾悄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自从那日顾二带回京中消息, 得知顾慎窘境, 他这大丫头就魂不守舍起来。
面上她依旧一副沉稳模样, 可往日里她定然做不出家宴躲懒这等事来。
顾劳斯十分没有道德, 分分钟就找定位置藏身, 准备深扒。
就见顾恪引着人步入庭中,在一片蔷薇架下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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