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陛下想法,擅作主张,是为不忠,此为罪责三。”
“辜负陛下的信任,此为罪责四。”
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托德感觉连日的愧疚好像也削减了一点点。
托德是奴隶出身,身份卑贱,刚进王宫的那年家里人生病,当时也十分窘迫的陛下知晓了不仅帮他垫付了药钱,还偷偷帮他请了医师。
这事儿托德一直记着,他想,这么好的陛下将来一定能成为埃及最伟大的法老。
和后来的瓦斯不同,他与陛下一同长大,多受阿伊大人照顾,也知晓陛下和阿伊大人感情甚好。
自从那事后,陛下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
托德便一直在想,若是当时没有压那封密信,而是让人立刻送出去,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想得多了,便魔怔了,没日没夜地在想,一边庆幸不用陛下负义便少了一个劲敌,一边又极其愧疚,陛下是因为他的擅作主张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几个月下来,他瘦了两圈不止,瘦得几乎脱了相。
“既然你想修王陵便去吧。”男人冷淡的声音响起。
语气随意,好像不是决定一个人的余生,只是随口一句闲谈。
托德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谢陛下成全。”
抬起头时,他看到拉赫里斯的眼,暗金色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这人的在意。
托德迟缓地稳了稳身形,又问了一个问题:“陛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压下密信又私藏的行为。
拉赫里斯淡淡地嗯了一声:“出去吧。”
托德怔楞了片刻,心想果然,他再次跪下,以头触地谢恩后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离开。
瓦斯抿着唇,小心地询问道:“陛下,奴愚钝,您既然知道为何不罚他?”
陛下在撤销托德司长职位时便知托德做过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何延后这么久才说。
瓦斯自然不是真好奇,他只是想吸取一些经验,避免自己走了托德的老路。
拉赫里斯瞥他一眼,笑了下:“对症下药。”
瓦斯愣了愣,反应过来,撤职让托德疑心陛下已经知道实情,终日活在担惊受怕里,同时,对于托德这样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陛下不再信任他,重用他。
瓦斯心想,我的陛下,对症下药是救人的,您这……
拉赫里斯垂下眼,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公文上,随意在上面批了个阅。
没有阿伊的日子里,每一日都如此乏善可陈。
“账户有动过吗?”他问。
瓦斯知晓他问的是阿伊大人名下的财产,谨慎地回道:“没有取用的痕迹,阿曼特离开后带人前往米莱,但好像没什么异常。”
拉赫里斯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宫殿再次陷入沉寂,婆娑的树影摇曳,在桌案上投下稀碎的剪影,手边的茶水飘着氤氲茶香。
拉赫里斯就着这熟悉的香味,也不喝,就这么摆放着,继续翻阅公文。
一摞公文见底,太阳已微微偏斜。
“陛下,传午食吗?”殿内的小随侍上前询问,“膳房那边已经备着了。”
拉赫里斯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吃。”
小随侍立刻苦了脸,陛下如今的饮食实在是古怪,时常不吃,他们劝是不敢的,不劝又要被朝臣们责怪。
瓦斯心下叹气,朝他使了个眼色,小随侍如蒙大赦,立刻轻手轻脚地走了。
“陛下,您多少用点,”瓦斯压着声音地劝道:“阿伊大人若是知晓您没有准时用午食,该生气了。”
拉赫里斯微怔,握着笔的手收紧,手背鼓起一根青筋。
“也对,”他放下笔,也不在意笔尖的墨水糊了公文的内容,站起身说:“我应该去看看他了。”
瓦斯:“………”
我是让你吃饭,不是让你去看‘人’啊喂!虽然苦涩,但他还是迈着小碎步地追了上去。
若是托德还在,大概在进入寝殿时就会发现,诸神殿是有变化的,法老的寝殿布置彻底换了模样,变得和瓦吉特的寝殿一模一样。
米色的纱帐下,被褥微微起伏,隐约看着像是睡了个人。
拉赫里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瓦斯跟在后面,头发有些发麻。
随着走近,床榻上的情形逐渐显现,精致华美的被褥中躺着一具白骨,森白的头骨微微偏斜,黑洞的眼眶直直对着床边的两人。
瓦斯艰难地维持着自己尽可能正常的表情。
此情此景,不管看几次,他都觉得诡异至极,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
那天夜里,他们强行开棺,经过不少时日,加上埃及气温高,尸体已经彻底腐烂,棺材里只剩下一具人骨。
“抬水来,我给他擦身。”拉赫里斯说。
瓦斯立刻说是,安排寝殿的侍卫去抬水,如今寝殿的随侍全都换成了法老的亲卫,只为了时时刻刻保护好“阿伊大人”。
水很快抬来,亲卫目不斜视地将洗漱工具一一摆好展开,然后退下。
水流从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穿过,拉赫里斯净手后,打湿了一块巾子,开始给白骨擦拭“身体”。
温柔又细致的模样,让人恍惚间觉得过去的陛下又回来了。
瓦斯在旁边强作镇定,眼睛看着,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飘远了。
陛下夜夜歇在瓦吉特,倒是诸神殿留给了“阿伊大人”居住,每日陛下都要过来给“阿伊大人”擦身,只因阿伊大人喜洁。
清洁工作过半,拉赫里斯突然说道:“阿伊比以前矮了三寸,脚掌也小了半个脚趾的长度。”
瓦斯一愣,哪有死人还会变矮的,他不确定地问:“您是说他不是阿伊大人?”
过去这么久了,陛下仍旧不放弃寻找,想必也是有所猜疑吧,虽然他们确实没有在猎场找到另一具符合条件的尸体,也没有找到活着的阿伊大人。
拉赫里斯说话时,展开修长的手指在白骨上比划,哪怕他已经测量过千百遍了,闻言挑唇笑了笑,语气轻柔:“怎么会,他就是我的阿伊。”
瓦斯:“………”
-
亚历山大港口——
在短短一年的建设下,亚历山大迅速成为埃及最大的进出口贸易城市。
大批量的游商通过乘船进入埃及贸易淘金,整个城镇四处可见异域他国长相的异国人。
“叮——叮——”
港口的卫兵敲响了警钟,众人纷纷回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艘巨大的船缓缓靠岸,水手们吆喝着,一起用力往后倒,齐心协力收起绘制着奇怪图案的船帆。
水手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带着墨蓝色的水手帽,秩序又规整,和旁边船只上的杂乱全然不同。
常年在海上穿行的游商只需要看这船标和这一身制服便已经知晓这艘大船的主人。
港口的负责人匆匆赶来,热出了一身的大汗。
船板缓缓放下,他站在船板面前,殷殷切切地等待着这艘船的主人出现。
有不知情的人忍不住询问身边看上去经验老道的游商:“这是谁的船,排场这般大?”
那游商啧啧两声,有心显摆自己的见识渊博:“这你都不知道?”
那人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走陆地来的,对水上的事情不太了解。”
“难怪,”游商上下打量他一眼,说:“这是船王的船,咱们这些走水路的商人时常遇到水匪,海匪,有心来埃及也难于登天,直到两年前这位船王的出现。”
顿了下,他忍不住感叹:“虽然上船费很高,但这位船长是这厉害,所有的水匪遇到这船都得让路,遇上他心情不好,水匪还他妈地得给他上税哄他高兴。”
陆地来的游商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船王啥条件啊?”
虽然他没坐过海船,但走陆地上也是有水匪和悍匪的,就没听说过匪贼给商人让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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