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个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孩子到底还是有些畏怯,只能心怀忐忑地等待结果,柳栐言问完后见柳承午没有异议地应了是,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而对林江道,
“行,去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柳栐言轻易就答应了,反而让主动开口的林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但他没时间发愣,林江刚反应过来就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跑开,动作又急又快,一副唯恐老师中途反悔的样子。
柳栐言这次真的撑不住了,他被这群小家伙逗得乐的不行,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可就这么一会不管,林江已经跑了一半的路程出去,惹的柳栐言更加收不住,只得拍拍柳承午的肩膀,要他代自己把人叫回来。
柳承午领悟其意,便开口叫林江停下,他声音微哑,在林江听来却像呵斥,要继续迈出的步子当即僵住,惴惴不安地停在原地。
柳栐言看那孩子的神色变得失落,多少也清楚自己中途把人叫住会害他生出什么误会,便压着笑意出声解释,让林江记得提醒其他人自搬桌椅过来。
林江慌忙应下,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其它说法,才终于确定老师是真的肯教,立马就又高兴起来,倒着往后退了一步再次转身跑了。
他本就对柳栐言带有感激,现下更是满心敬仰,等找到躲藏起来的孩子后,就如实讲了自己遇到老师的经历,毫不遮掩地站在老师那头说话。
其他人虽然对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所防备,但对林江却不会起疑,因为从他那听了满耳朵的好话,又得知可以跟着认字,很快就被哄的动摇向往,将信将疑地回到各自家里去挪闲余的板凳座椅。
树影下很快就多了许多只小板凳,由于有些孩子家中没有可以带出来的木桌,从柳栐言那取得同意后,便有不少是三两个凑在一张桌子前坐着的,占在唯一的树荫下倒也不会太挤。
柳栐言粗略算了算,加上林江在内,就差不多有十来个年纪不等的小孩,而大概是穷人家的女孩并不那么受拘束,里头还有好几个小姑娘,柳栐言自然不会跟这里的学堂一样拒绝她们听课,他缓步走到树边,拿手在靠树立着的方木板上敲了敲。
那还是林江照柳栐言的要求带来的,从巷中一户木匠那讨来的八仙桌桌面边角料,虽然厚度薄了些,但也足够结实,若是将写了字的纸张贴在上头,便勉强能用来充当教板。
底下的孩子听见轻扣声,倒是十分机敏地慢慢安静下来,柳栐言扫了一圈他们的坐位,因为是踩着树荫摆,又只有一面教板靠在树下,桌椅间的间隔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可跟那些毫无芥蒂挨在一起的小家伙们比起来,同样也在学生的位置上,但却完全没人敢去靠近的柳承午显然被孤立了。
柳栐言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原暗卫,他知道对方并不会在意这些事,但也看不得柳承午一直像这样孤零零地坐着,于是不动声色地将砚好的墨水换到一边,转而用清水浸湿毛笔,在教板左上的位置直接写了个柳。
第56章
木料本身的颜色较浅, 被水弄湿后就显出深色的轮廓,柳栐言用指节点了点那个字,向下边的小孩说明,
“这是我的姓, 木卯柳, 你们可以叫我老师,”
柳栐言讲到这停顿了下, 他将视线转向始终认真听他说话的柳承午, 才慢慢补充道,
“而承午是第一个跟着我习字的学生,又比你们年长,按辈分你们该叫他师兄。”
柳栐言特意指出, 除了被突然点名的柳承午, 其余人就都下意识看向这位表情严峻的师兄,大抵是被他身上闲人勿近的气势震慑住了, 本来就还没放开手脚的小家伙们更加拘束起来,只用非常小的声音零零散散地回应了几句。
柳栐言对这个结果也不怎么介意, 只按着顺序一个个问了下边小孩的名字, 接着将他们的姓依次写在教板上, 这么十来个孩子,因着有的还沾亲带故, 便有姓氏相同的情况, 到最后加上柳栐言一开始写的自己的柳姓,在教板上总共也就只写了八个字。
听起来并不算多,但柳栐言做这事的初衷完全是出于私心, 故而根本没有讲解笔画和放慢速度的意思, 仅是写好后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字, 再让这些小孩们跟着念两遍,就继续写起下一个。
他写的很快,坐在底下的小孩又没有发现藏在里边的门道,就全都不带防备地按照柳栐言的步调走,上边写一个他们看一个,愣是一直到把那八个字全读完了,都没能察觉到哪里有问题。
于是在场的人中,除去柳栐言自己,也就只有柳承午感到奇怪,他毕竟已经学过一段时间,以往被教导时自然知道主人有多细致入微,现在突然见了如此随性的教法,反而有些不适应起来,而他虽然能够跟上进度,却也猜得若是只按这样的方法粗略讲上一遍,其他人定然无法记住。
况且在这以外,柳承午还注意到主人用的是清水,笔画弄湿教板后虽然能留下水痕,可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空气愈发燥热的时候,即便是在树荫之下,凉风吹上那么一会就该干了,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他的主人准备教第四个字时,在最开始写的那个柳字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很快就连基本的偏旁部首都没办法辨认出来。
柳承午心中存有疑惑,柳栐言则是目的明确,他带着所有人念过一遍读音,便将早上才买的一整筒毛笔和练字用的纸分发下去,而领到纸笔的孩子们显然都没想过还有这种待遇,立刻躁动起来,挤在一起雀跃地摆弄来摆弄去,就怕一眨眼手里的东西会失去踪影,
柳栐言纵容他们哄闹,他踱回教板边坐了一会,等底下的孩子自个慢慢冷静下来了,才不急不缓地开口确认,
“方才发下去的纸笔,你们应当都拿到了吧?”
因为激动而目光明亮的小家伙们自然朗声应着拿到了,结果柳栐言只点了点头,再开口时话锋却是猛地一转,
“既然如此,那之前写给你们看的八个姓氏,便算作是今天,想要做我学生的入门试题吧,”
他见下边的孩子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反倒温和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也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你们也可以互相讨论纠正,只要在今天结束前把这些字正确地写下来交给我就行,”
柳栐言云淡风轻地定好死线,便悠悠闲闲往椅背上一靠,取了自己随身带的杂书出来,他垂着视线翻开一页,才轻飘飘道,
“开始吧。”
随着这句开始,坐着的小家伙们终于弄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可也是直到这会,他们才发现教板上的字已经没办法看出原样,根本是要凭记忆去写。
但对于没有基础的人来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别说八个字,就是每个人只记一个字都存在难度,更别提他们因为毫无准备,在跟着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特意去记字形。
由此导致的结果是,在柳栐言让他们开始写字之后,唯一能动笔的就只有柳承午,这位原暗卫虽然不明白他的主人为什么会突然刁难起小孩子,却也没有为他们出头从而冒犯主人的意思,便沉默地遵从指令写起字来。
这八个字里,柳姓他不知练过多少次,林姓也是昨日才学,而剩下的数量凭暗卫的能力,想要记住完全不在话下,是以从一开始就写的十分顺畅,柳承午自个埋头写了一会,就察觉到有气息犹犹豫豫地靠近,他不做理会,那人就得以慢慢挪到柳承午的桌边,嗫嚅地小声喊了一句师兄。
林江不是不害怕,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被柳承午攥着无法逃开的情形,对这个看起来不好相处的人就总是存有一定的畏惧,林江努力想克服自己的胆怯,而听到那声低唤后抬起头的柳承午则无波澜地看着这个孩子,直到对方在默许般的等待下再次鼓起勇气,
“您能...您能教教我吗.....老师写的我没记住......”
柳承午短暂地考虑了一下,觉得主人是允许自己给予帮助的,便语气平静地反问他,
“哪个字不会?”
林江没想到这位新认的师兄居然也这么好说话,他在意外之余,又因为柳承午的问题变得有些窘迫起来,只能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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