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问剑(137)

　　身体的崩碎在加速。

　　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你想去那村庄里搜集铸剑的魂魄？”

　　剑神不说话，算是默认。事实上他醒来就处于脱力状态，没有力气说话，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认真地一呼一吸，眼皮半阖，意识随时处于会掉线的状态，唯有竭尽全力把注意力都放在呼吸上，才能保持片刻的清醒。

　　阿煦身上好暖和……他偏着头靠在林煦身上，年轻人自行散发出来的鲜活之气环绕着他，他身上终于有了点体温，像是从冰窟里爬出来的蛇，久违地晒到了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力气微微地转动自己的头部，把脸埋到林煦怀里。

　　多么丢人。

　　他本该无所不能，结果因为无可避免的身体衰退倒下，险些被村民烧死，这幅模样居然还被阿煦和师尊看到了。

　　林煦被他的小动作搅乱了心，搂住他，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了。只见剑神摸摸索索一阵，掏出个药瓶，往外倒了两下，结果是空的。

　　“你吃的什么药？”

　　剑神仍是不说话。

　　这是他做的延缓身体崩碎的丹药，之前离开林府的时候就吃得差不多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接触过林煦很长时间，不会有问题。

　　既然没有药了，他就只好继续贴着林煦，用另一个自己的气补自己。

　　不幸的是，截至上次临走前，他和林煦的关系变得十分尴尬。

　　林煦这次没趁着他昏迷掐死他就已经是奇迹了。

　　林煦一把拿过他的小药瓶，闻了两下，没闻出来那到底是什么药，不由得很生气。看来剑神还有无数的事瞒着他。

　　众人抵达蘅酒镇郊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在一处农庄借宿歇脚。林煦把剑神抱去后山的热泉洗澡。

　　他层层脱去剑神的衣物，明显看见了剑神眼中的抗拒，他依旧毫不留情，剑神想说不，可是他的语言还没恢复，更不可能推开林煦。

　　林煦：“不可以穿着衣服泡澡。”

　　紫色的眼睛里终于漫上些许慌张，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肩膀开始压抑着颤抖。

　　剑神努力地抬起手，僵硬得像还没化冻的溪流，按在自己的双肩，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的身体非常丑，布满伤痕，残缺不全，不可以被人看到。

　　林煦的手在最后一层衣物前停下了。

　　他想，他无疑已经恨透了剑神，却不愿意剑神恨他。

　　他抱着剑神走进了热泉池子。

　　剑神裹着仅剩的一层衣物，暗自松一口气，碰到热水的刹那，衣服变成半透明的。

　　剑神感到自己快晕倒在这池水中了。

　　趁着这里没有别人，林煦把他按在白气蒸腾的池水边报复般地亲吻。像沙漠里迷途的人终于遇见了泉水，要吻他以解渴。

　　剑神无力地仰起头。

　　他依稀看见上方小窗之外，夜色深黑，飘起了鹅毛大雪，月光影影绰绰。他的指尖慢慢向上，搭上林煦肌肉精壮的脊背，银白的长发在水中如云朵般逸散。

　　道阳仙君原本要进来，听见里面的响动，好奇地躲在墙边隔着水雾看过去。

　　霎时间把他的脸都看红了。

　　震惊……！林弟子和小蝴蝶居然……是那种关系。

　　现在年轻人真、真……真野。

　　玄正仙君走过来，道阳难得安静，他也跟着要看一眼，被道阳拦住了。

　　“咱们去另一个池子吧。”道阳连忙小声说，扯一下玄正白色的衣角。

　　玄正不解其意，突然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呼荷吸携声，痛苦中夹杂着微妙的欢愉，立马绷紧了脸，跟着道阳转身就走。

　　林煦已经亲到了剑神白皙的耳下，手里握着澡豆，扯开他颈荷侧携的衣荷衫携亲荷吻携，那皮肤上瞬间疼出红红的印来。

　　剑神十根手指都插到林煦乌黑的发丝里，无奈地承受着这一切，盼着有人来阻止林煦，可是没有人来。

　　他只有认罚。

　　最后他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勉强挣扎出一点水花，拿了澡豆就要自己去旁边洗，不想再和林煦贴贴。林煦亲了个心满意足，除了一些火没有解决，别的都好。

　　他盯着剑神瘦了一圈的背影，看剑神别别扭扭地手伸进衣服里洗澡，打死都不肯脱下来，顺便把衣服也洗了。

　　不免觉得剑神可怜又可笑。

　　曾经他那么崇拜的人，居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他是该嘲讽一番的，可不知为何眼圈红了。

　　不许走、不许消失。

　　陨落的月亮即便化为灰烬，也该是他的月亮。

第110章 苦海天机·四

　　水的浮力让剑神像踩在云上，有些失衡。他慢腾腾地洗自己的身体，背后灼热的目光迟迟挥散不去。

　　他极力让自己忽略背后异样的感觉，想离林煦更远一点，刚迈出两步，整个人脱力向后倒进水中。

　　双耳嗡隆隆地灌水而入，口鼻处冒出气泡，银色长发在水中缠绕上他模糊的视线。他生在河湖颇多的棘溪，本该水性很好，这时却什么都忘了。

　　哗啦啦地，有人把他捞了起来，剑神大口喘气，不出意料看见林煦愤怒的眼神：

　　“你在干什么！”

　　剑神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身上，像是刚淋了一场大雨。他没有力气辩解了。今天他丢过的人已经够多了，索性什么也不想管，直接就靠在林煦身上。

　　林煦骂他了，一边把他抱起来走出水池，用灵气把他身上都烘干，为他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又把他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全程剑神无比安静。

　　晚上林煦不打算睡觉，想出去练上通宵的功，结果出去了才没有半刻钟，生怕剑神又来个原地消失术。

　　他赶回房间一看，剑神还乖乖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就露半个脑袋在外面，留了半边的床位，还睁着眼睛在看他。

　　还好，他的宝物还在。

　　林煦熄灯就上床了，决定想办法把他的宝物锁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偷走。

　　剑神裹着被子，猫猫祟祟地朝他这边贴了贴。林煦生气地想，怎么现在就需要他抱抱了，之前抛弃他的时候分明毫不留情，他偏不叫剑神如愿。

　　结果剑神没有再往他怀里钻，他只要能感受到林煦的气息就好了。

　　林煦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剑神离他再近一点，他闷气更甚，一把就抱住剑神，下巴贴在剑神的发际线上，开始耍脾气。

　　为什么不多爱我一些呢。他很不情愿地想。

　　过了半晌，他感到剑神好像不对劲。

　　“阿煦……我最近、拿不了剑了。”

　　重逢以来，剑神说的第一句话就像刀刃，深深地扎进了林煦的心。

　　林煦原本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想说你也有今天，你害得我拿不了剑，如今也算是报应分明，可他的喉咙酸涩，险些落下泪来，心痛如刀绞。

　　剑神是何等骄傲的人，曾经一剑名动天下，不知经历了何等锉磨，居然落到如此地步。连照顾自己都困难的人，更遑论再拿得动剑。

　　林煦不想被剑神发现自己眼角的水珠正在滑向枕巾。

　　“你活该。”他无情地说。

　　剑神的身体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往后缩去，像是感到了什么巨大的痛楚，不愿意再靠近林煦。林煦偏偏不让他往逃走，执拗地抱着他，想要自己的手臂变成牢笼，把剑神禁锢在自己怀中。

　　林煦永远不会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剑神渴望永恒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差不多该放弃我了吧。”剑神沉寂地说。

　　林煦爱的是剑，天下第一的剑。

　　不能拿剑的人入不了林煦的眼。他想这就是分得清楚的益处。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上另一个人，若当初令他爱上的优点全数磨灭，爱自然也会消失殆尽。

　　所以这其实不是爱，只是一时的迷恋。

　　真正的爱是永恒的，而世上永恒的东西唯有毁灭。

　　“你在误会些什么。”林煦嗓子沙哑，“我应该说过我早已不爱你。”

　　剑神等的就是林煦的这句话。

　　可真的等来之后，却是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