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吃,一路走。
吃着吃着,时千发现眼熟的人。
他居然在山下路边,看到了陈二军的身影。
这会儿不上工么,难道陈二军请假了?
时千心里觉得不对劲,就甩开绳子,跟了上去。
放牛时,放牛人也不会跟得寸步不离。因为牛一路吃草,走得不快。更别提,山上还有不少坡,是以徐爱刚一下也没发现,小牛脱队了。
陈二军找到山下路边一户人家,黑沉着脸跟一个男人说话。
时千借助屋子和山的遮掩偷偷靠近,来到屋后。
离得近了,就听到陈二牛正威胁对方。
“你帮不帮我?不然可别怪我把当年的事抖落出来!”
男人有些慌张:“什么当年的事?你在这儿吓唬谁呢,想儿子想疯了啊。”
陈二军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看着男人:“那个偷粮的就是你。你说我把这个事,呜——”
像是被捂住嘴,陈二军的话语声半路停了。
接着跟陈二军说话的人声音显得更慌张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吓唬我也没用,我虽然是陈牛的舅舅,可他又没吃过我家一口饭,能有什么牵扯。”
可陈二军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他上回找上门去,又丢了一回脸。
事情传出去后,人人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带着嘲讽之意。
心情一差,加上身体不太舒服,陈二军总觉得能梦到当年。
他也不是故意的,当时他真的太饿了,就经常忍不住多吃几口。
他哪里知道,就是那几口,让自己的爸妈儿女都没撑到救济粮到。那怕他后面几天宁愿把粮食让出来,自己一口不吃,也没用了。
想到养大他的爸妈,还有那一儿一女,陈二军真的心如刀割。
他能不后悔吗?他悔啊。
可人饿到那个发疯的境地,哪有那么多假设,他只是实在没忍住。
只怪贼老天,那世道太难了。
儿女都没了,那头有个同姓且血缘亲近的男孩却没了爸妈,不正和他搭上。
陈二军一早就惦记上了。
毕竟他老婆生完了第二个,大夫都说以后不能生、不好生了。他不得提早做两手打算么。
陈二军那时候,也是真心跟小陈牛好的,比对他自己儿子更舍得。
在孩子孺慕的目光里,他慢慢地忘记了痛苦,也重新享受到了做“父亲”的快乐。
可一切被那个老太婆毁了,陈二军在拉锯中吃了亏,被迫只能偷偷跟陈牛接触。
他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远离自己,真是恨煞了那个老毒婆。
这回又被刺激到,陈二军就想起来当年看到的那个人影,找过来诈人。
他竟然没猜错!
陈二军推开对方,抄起屋子前的镰刀,扬起来,瞪大眼恶声道:“我不管,反正你得帮我想办法,把陈牛变成我儿子,否则我就把这事捅出去!”
男人看着他快发癫的模样,也不敢在这时得罪陈二军。
一来二去,就成了帮忙想办法的现场。
时千在心里骂了两句,听到山上远远喊“牵牛花”的声音。
时千赶紧先躲到坡的另一边,避开山下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再往上面跑,跟牛群会合。
到了高高的山上,时千往下看,果然看到了不放心出来张望的陌生中年男人。
对方眼中的警惕,清晰地落在时千眼里。
肯定有问题。
能让偷粮变成大问题,也必然就是饥荒那时候。
时千吃了一天草,傍晚时候往回走,在牛群后面催着牛哥牛姐们走快点。
牛哥牛姐不解,不过一头幼崽,他们莫名还有些怕,也就惯着吧。
加快步伐,归家去。
徐爱刚把小牛交给陈牛时,还在笑:“你家牵牛花可真是恋家,回家时赶着牛群跑,恨不得飞回来一样。”
时千:“哞哞。”
正事,我着急呢!
然后小黄牛熟练地甩了绳子,撒开蹄子,跑进家里,找到老太太张佩月。
陈牛谢了徐爱刚,回转时,看到地上有个“二”字。
而牵牛花还把老太太洗干净的红薯,藏进肚子下面,接着蹄子又指了一个方向。
陈牛看着地上的字,小声问:“是说二堂叔什么?”
下一瞬,老太太的拐杖恨恨地砸在地上,眼眶里落下泪来,咬牙问:“是他偷了粮食?”
陈牛一时有些恍惚。
时千又赶紧摇头:“哞哞。”
不是。
时千指指陈牛,又用蹄子写了个“山”字。
山边,还和自己有关。陈牛反应过来,双拳攥紧:“是住山边的姓项那家子?!”
因为没来往,陈牛向来只用生疏的叫法,称呼血缘上算自己舅家的项家人。
张佩月没有回话,拄着拐闷头往外走。
因为太急,动作过大,她往前扑倒在地上。
陈牛立马去扶:“奶!”
:
青年单膝跪下来,用自己一双大手,去将老太太扶起来。
看到老太太悲愤痛心、还带恨含泪的双目,他扶人的动作止住在半道。
时千第一次看到老太太情绪崩溃,哪怕上次陈二军指责她、骂她,也不见张佩月如此失态。
老太太坐在自己破旧的残腿上,一双满是茧子和裂口的手,抓住胸前打着补丁的旧衣服。
她深呼了两口气,才能喊出声来:“他们杀人啊。那是杀、人、啊——”
陈牛跪在地上,将奶奶揽进怀里,含泪问:“奶,你告诉我,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对不对?根本不是你。”
第92章 92 旧事重提
山下路边。
项洪家看着不太正常的陈二军, 努力说服对方:“你一出现,谁还不知道是你在背后闹腾?抢一个孤寡老太太的独孙子, 哪个帮你。”
“你先听我的, 别急在这会儿。”
“你必须今天就去!!”陈二军偏执地要求,“我等了好一阵了,今天还是偷偷出门的, 别人想不到我身上。”
项洪家问他:“生产队少了人,大家还能不知道?”
陈二军:“我缺工好几天了。”
项洪家眼神闪避, 只想拖延着, 以卖惨的口吻道:“二军哥, 你也知道……那个老太太厉害得很,精明得要死,我哪里一下搞得定啊?”
“你不是说了么, 多气气她,回头就死了。”陈二军以轻描淡写的话说着死人的事, “难道你是骗我的?”
一激动,陈二军又往前走了一步。手里拿着项家的镰刀, 往项洪山身上抵。
项洪家吓得后退:“我没骗你啊!我只是想着明儿去。”
“准备准备,更保险不是么?”
吓得半死, 项洪家就是乱说的,只图陈二军别冲动。
陈二军可不吃这套:“等下你老婆孩子可要回来了。你有两个儿子吧,十来岁呢。”
项洪家怕了他了。
他自己懒得很,所以该上工的日子也请假在家躺着,反正有人口粮,家里老婆孩子都勤快。哪里知道睡在家里,还能遇到这么个煞星。
项洪家应道:“好好好,等下我就去。”
听到他应了, 陈二军手里的镰刀才不再朝着他。
项洪家吞咽下一口口水,又道:“二军哥,我去帮忙归帮忙,你总得给我个保证吧?”
总不能事他干了,回头陈二军再给他全捅出去,那他怎么办。
“你要什么保证?”
一会后,陈二军印下血手印,给了项洪家想要的房、钱保证,出事就一块玩完。
讲道理,要不是陈二军上来就动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项洪家可不会配合他。
眼下拖延是不成了,项洪家被逼着出了门。
想着东西,倒是也有点乐意。过几年孩子大了,有房子才好结婚。
***
陈家。
张佩月在孙子怀里,失控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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