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帝下意识的看向松年空着的手,问道,“他们何时能回来?”
他叫来的心腹除了清河郡王世子和钟戡之外,几乎都是在潜邸时便效忠于他的旧人。
这些人中有的已经入朝为官,有的却因为祖上或自身的各种原因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获得官职。
后者想要不被长平帝忘记,往往要比前者更优秀。
自从长平帝登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每个人都绞尽脑汁的想要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胜过对方。
昔日幕僚之间无形中的刀光剑影,远比大朝会中看高官脸色的低层朝臣,说不过就吵架,吵不过就动手的粗暴行为值得品味。
长平帝想让纪璟屿、纪新雪和虞珩来对幕僚们解释拟定新政时的想法,便是存着亲自教导三人,如何用‘非同一般的人’的心思。
松年底下头,闷声道,“公主让我告诉您最多两个月,如果您不满意,他也可以早些回来。”
长平帝倏地抬起头看向偷笑的纪璟屿,板着脸问道,“你笑什么?”
一个个都不省心。
小的在外面几年,心思越来越野,不仅没打招呼就往外跑,还敢给他留讨价还价的余地。
大的也越来越放肆,当面就敢嘲笑他为父无威严。
见到长平帝脸色冷淡、语气沉肃,纪璟屿下意识发慌的同时,心中浮现纪新雪与他说过的话。
‘你看小阿婆养的那只狸奴,就算洗澡时惬意的踩爪爪,嘴上也会像大部分小猫似的骂骂咧咧。其实不是不舒服,只是狸奴爱美,不喜欢被人看到毛发被打湿,只能贴在身上的样子。’
‘阿耶似猫,只要阿耶不自在的时候,我们假装没有发现阿耶的毛发不顺,阿耶就不会继续生气。’
想起纪新雪与他说这些话时,表面胆战心惊,眉宇间却皆是机灵的模样,纪璟屿忽然就不紧张了。
尽管他仍旧不能理解狸纪新雪是如何通过狸奴爱美,阿耶却不爱美,得出阿耶似猫的结论。
但是他相信纪新雪向来与长平帝亲昵,比他更了解长平帝。
纪璟屿悄悄握紧双手又松开,鼓足勇气抬头看向长平帝。
他还是没办法如姐妹们那般主动说俏皮话哄长平帝展颜,至少不会再因为‘自以为’长平帝生气,就诚惶诚恐。
父子两人对视半晌。
纪璟屿眼中几乎化为实质的紧张快速缓解,变成与长平帝眼中相似的平静。
因为纪新雪和虞珩不在,长平帝只能将计划中他对儿女们的言传身教,变成谋士们指点纪璟屿。
纪新雪和虞珩、纪璟屿拟定的改税新政很好,因为经验不足和想法不够老道而留下的破绽也很明显。
长平帝用两天的时间,只改了两处最有争议,容易引起各方纷争的地方。其他大大小小的细节,都由今日受到密诏的人更改。
这些人偶能在长平帝面前拥有姓名,自然不会缺少真才实干。
只是他们因为追求功名利禄、争夺帝王偏宠,注定无法做到纯粹。
让皇长子面前出风头的机会,在他们眼中同样是争的头破血流也要拿下的稀缺筹码。
可怜纪璟屿被谋士们围在中央,就像是落入狼群的肥羊。
刚开始的时候,谋士们还说‘文斗’,他们竭尽全力的在新政中寻找更多的破绽,并提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展现自己的本事。
随着没被找出来的破绽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谋士们只能将目光放在别人找出的破绽上面,不约而同的产生一模一样的想法。
虽然已经有人找到这个破绽,并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灵王还没有采纳那个人的办法。他可以向灵王提供更好更优的解决方案,以求灵王能记住他。
幕僚们‘卷’的非常激烈,常常上个人只是停顿思考,就会被蓄势待发已久的人接过话茬,先装模作样的称赞几句前者所说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但是’。
有些手段不拘一格的人,还会当场整理百家之长,作为自己的点子。
纪璟屿委实跟不上幕僚们的思路,只能暂时摒弃思考,认真的将幕僚们所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中,方便空闲的时候再慢慢琢磨。
长平帝放松的靠在椅背处,眉眼含笑的望着被心腹们挤在中间的长子,暗示松年将纪新雪命金吾卫送回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拿来。
翌日,某些人想要故技重施‘偷’别人点子的时候,纪璟屿不动声色的略过这些人,不给他们胡搅蛮缠的机会。
长平帝发现纪璟屿的进步,既高兴又无奈。
他的儿女中,暂时不算还没显露性格的人。
论聪慧,无人能及纪新雪。
论勤勉,无人能及纪璟屿。
以纪新雪的聪慧,十有八九会在幕僚们刚开始说车轱辘话,相互争夺功劳的时候就发现异常。
纪璟屿在一夜之间改变态度,定是因为昨日离开凤翔宫后,仔细回想过与幕僚们交谈的过程,足以见其勤勉。
可惜……作为长子,未免过于‘善解人意’。
长平帝压下嘴角的叹息,将纪璟屿的种种反应记在心中。
清脆的钟声响起时,幕僚们下意识的看向自鸣钟的方向。
未时,他们该离开了。
长平帝单独留下纪璟屿,笃定的开口,“你不喜欢李沙和刘百。”
每次这两人说话,纪璟屿都会不动声色的打断他们,然后看向别人,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纪璟屿诚实的点头,他从来都不会对长平帝说谎。
长平帝没打算现在就教纪璟屿可用和喜欢用是两回事,李沙和刘百还没有资格让纪璟屿违背喜好。
他心平气和的问道,“为什么不处置他们。”
纪璟屿认真的道,“他们是阿耶的心腹。”
长平帝紧绷的肩颈逐渐放松。
无需特意开口询问,他就能笃定,纪璟屿的这种想法是来自王皇后。
长平帝对这种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的值得敬重的理论嗤之以鼻,此时的心情却不坏。
错误的念头可以用时间和精力纠正,天生的秉性却极难改变。
他让纪璟屿坐在他身边,耐心的抹去王皇后在纪璟屿的身上留下的痕迹。
如此过去五天,纪璟屿在长平帝的指点下进步飞快,逐渐由被幕僚们牵着鼻子走,变成能通过只言片语让幕僚们往他所希望的方向思考。
改税的新政彻底完善,长平帝始终等待的人也携手进宫。
英国公和崔太师在祁延鹤的事中,历经想尽办法和中途摆烂,终究还是没能对宗人府中传出的各种消息做到彻底无动于衷。
他们是来求长平帝放崔青松和祁延鹤离开宗人府,为此,他们愿意以祁氏家主和崔氏家主的身份补偿金明公主,甚至对宗室退让。
长平帝端起茶盏遮挡嘴角的冷笑。
世家家主?
如今除了虞氏,哪个世家还有与宗室谈退让的资格。
“不过是两个小辈而已,也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长平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崔太师和英国公并排跪下,闭口不提小辈,只说他们不想让崔氏和祁氏如康氏、陈氏和郑氏那般饱受非议。
他们甚至建议长平帝私下处决崔青松和祁延鹤,只要别让百姓知道他们的罪名是大不敬就行。
长平帝闻言,发出声轻笑,满脸宽容的摆手,“不至于。”
他饶有兴致的对两人道,“我听闻世家手中有不少有关于前朝皇族的记载,不知是真是假?”
两个老匹夫,竟然能为祁延鹤做到舍弃老脸的程度,跑到凤翔宫来唱大戏。
声东击西、以退为进……他点个虚与委蛇,他们该不敢接?
崔太师和英国公不仅敢接,还敢将避世多年的虞氏也牵扯进来。他们声称自从虞朝建立,虞氏经历的动荡最少,保留下的祖物也最多。
长平帝点头,顺着崔太师和英国公的话问起虞氏,不动声色的与两人相互套话。
崔太师和英国公言语间小心翼翼的试探长平帝对虞氏知道多少。暗示长平帝,虞氏在江南时,不仅与表面如同水火的白家有私交,还与半数以上的获罪官员有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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