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靖柔眼中却是弟弟看在她的面子上,格外照顾她喜欢的人。
所以她也没隐瞒弟弟,她的犹豫和顾虑。
玉琢是代表玉家,回长安翻案。
纪靖柔虽然从未将心思放在朝政上面,但自小耳濡目染,该有的敏锐一点都不少。
玉家翻案的过程和结果,极有可能影响她和玉琢是否能愉快的成婚。
如果她用公主的身份和长平帝给予她的权势干预这件事,可能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纪靖柔不在乎朝臣说玉琢吃软饭。
她爹的女婿,谁能逃得掉香甜的软饭?
战场杀神阿不罕冰,身份尊贵如凤郎,不也……咳咳。
纪靖柔担心有人说,因为她看中玉琢,玉家才能翻案。
虽然她还没机会试探玉琢对当年冤案的看法,但她试着带入玉琢的处境。如果没有当年的冤案,玉琢身为承恩公府大房嫡子,会有与流放之地截然不同的人生。
否定冤案,就像是否定玉琢这些年的苦楚。
纪靖柔忍不了。
她觉得玉琢也忍不了。
所以迄今为止,纪靖柔只是告诉长平帝,她对玉琢倾心,必定要召他为驸马。竭尽全力的忍住想直接带玉琢回公主府的念头。
假发也不是特意还给虞珩,只是去感谢虞珩的时候顺手带上,主要是为了解释,不让尚是戴罪之身的玉琢用假发的原因。
因为惊蛰奉长平帝的命令,突然去金吾卫衙门寻纪靖柔,纪靖柔才忘记假发,将其落在金吾卫衙门。
“既然阿姐已经命人为玉琢准备这些东西。”虞珩一只手拿着假发,另一只手举着剪子,眼底满是纵容,“这个……”
正好剪了给阿雪出气。
纪新雪万万没有想到,纪靖柔会对血缘至亲之外的人,有如此细腻、热烈的感情。
如同中蛊似的一见钟情
若不是长平帝的行事作风一如当年,已经令奇人异士与纪靖柔交流过,纪新雪都要怀疑纪靖柔是不是被人下了将头。
当年纪敏嫣与阿不罕冰相互衷情,经历了漫长的过程,足够阿不罕冰学会虞朝官话,纪靖柔的感情怎么来得如此突然……唉。
纪新雪推开假发和剪刀,仿佛自言自语似的道,“你说有没有可能,玉家虽然被发配到流放之地,短短几十年内枝繁叶茂的家族只剩下两口人。但他们天生乐观,即使面对命运无情的戏弄,也不会放任族人沉溺在怨恨和痛苦中……”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缓,绝望的闭上眼睛。
虞珩不怀好意的多看玉琢两眼,玉琢险些直接和虞珩拼命。怎么看也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憎恨废帝。
纪新雪终究还是举起剪刀,狠心剪碎浓密的假发。
“阿姐知不知道她与玉琢隔着血海深仇?”
虞珩知道纪新雪是在做决定,并非真的问他这件事。
然而纪靖柔去找他的时候,确实提起过纪新雪的疑问。
“阿姐说,她是昭宴太子的孙女,废帝与她没关系。”
纪新雪的右手猛地失去力道。
真行,不愧是纪明通的亲姐姐。有喜欢的人之后,平日里懒得冒头的智慧也变得活跃起来。
朝野尽知,当初是执掌长安全部兵力的莫岣咬定废帝属意的继承人是长平帝,长平帝才能顺利登上皇位。
然而自从废帝已成事实,坊间悄无声息的生出新的传言。
废帝死得太急,根本就没来得及留下遗旨。是建兴帝给莫岣托梦,莫岣才会咬定废帝属意的继承人是长平帝。
实际上,长平帝是建兴帝属意的继承人。
传言是老臣们为抹去废帝的痕迹,做出的努力,说不定也能骗过在流放之地长大的玉琢?
金属相击的声音忽然变得清脆,纪新雪眼底复杂的犹豫转为坚定,只剩下碎发的倒影。
他不能自己高高兴兴的追求真爱,然后与纪靖柔讲道理。
作为弟弟,他只能竭尽全力的为姐姐提供更多的选择。
玉琢是第一个出现在纪靖柔面前的圆寸带杠,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纪新雪将假发尽数剪成只有寸长的模样,才放下已经在他手指间留下红色印记的剪刀。
他仿佛能通过堆积在脚边的碎发,看到成群结队的圆寸等待纪靖柔的检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再也没有之前的烦躁。
若是纪靖柔看遍圆寸,仍旧喜欢最初的那个,他也没有办法。
玉琢能在堪称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成长为凶悍的孤狼,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起码是发自内心的想活着。
有阿耶在,玉琢翻不出风浪。
虞珩见纪新雪不再像刚知道纪靖柔看上玉琢时那般焦虑,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兵部和大理寺。
虽然不愿意再与世家有任何纠葛,但他身为手握实权的郡王,怎么可能丝毫不沾染牵扯到废帝的重案?
况且他并非全无私心,确实想从大理寺牢狱中捞人,少不得要与负责为世家罪人定案的钦差打交道。
祁株、祁梅和李娘子与英国公府的人共同被抓进大理寺,因为有虞珩的交代,始终被关在平日里供给大理寺小吏休息的厢房中。
他们上次和虞珩见面的时候,还是在两个月前。
虞珩初审大理寺中的世家罪人。
轮到单独关押的祁株、祁梅、李娘子和虞风与其妻妾时,特意避嫌,令大理寺少卿做主审,他则一言不发的跟在大理寺少卿身边旁听。
祁氏曾对祁株、祁梅和李娘子寄予厚望,觉得他们能助祁氏彻底掌控虞珩,接手安国公主府几代经营的财富和权势。
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做成就离开长安,去江南寻祁柏轩之后。即使身为家主的亲孙子,也不可避免被排挤在核心之外。
这是祁氏对祁株和李娘子没能完成他们期望的惩罚。
将近两个月没见,虞珩几乎没有变化,仍旧是金尊玉贵,威仪煊赫的襄临郡王。
已经从接连的审问和过去的种种蛛丝马迹,察觉到往事不同寻常的祁株等人却个个神色恍惚,目光复杂的凝视虞珩。
他们不甘心。
他们没做过叛国之事,英国公府也不可能传到他们手上。凭什么仅仅因为是主犯的子孙,他们就要与主犯同罪?
愤怒、委屈、惧怕在胸口横中直撞,难以分辨。直到对上虞珩沉静的眼眸,才像是被感染似的安静下来。
祁株的膝盖忽然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郡王,阿妹的婚事还作数吗?”
李娘子只是祁柏轩的妾室,又没有娘家。他身为早已成年的男丁,在世家动作颇多的江南停留多年。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无法轻易取信于人。
唯有祁梅,有希望通过婚约脱离泥沼。
她的未婚夫家是安国公主府的家臣出身,只要虞珩发话,他们无论心中如何做想,都不会不管祁梅。
哪怕只能像李娘子当年那般由妻变妾,祁梅日子也不会比流放为罪奴或去矿区服役几代更难过。
虞珩自上而下的打量祁株。
很久之前,还不知道祁氏所做之恶的时候,他梦到过这样的画面。具体的音像已经模糊,只记得醒来时心中盈满喜悦。
如今真正看到祁株狼狈的跪在他面前,祈求他抬手给祁梅条活路,虞珩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喜悦才是真正的梦境。
虞珩转而看向正被忽然生出巨力的李娘子搂在怀中,泪流满面的疯狂挣扎的祁梅,无情打碎祁株和李娘子的期盼,“不作数。”
比起曾经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祁株,祁梅因为年岁太小,几乎没有存在感。
哪怕是答应祁株,为祁梅找门婚事,具体的细节也是由林将军把控,他从未插手过。
“结案的折子已经拟定完,你们皆在被牵连的九族之内。按照律法和钦差的折子,不出意外,你们会被发配到流放之地。三代之内,终身为奴。”
发现李娘子和祁株、祁梅痛苦的模样不能令他开心,虞珩忽然有些想念纪新雪,眉宇间的敷衍越来越重,漫不经心的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去流放之地做锦衣玉食的罪奴。更名改姓,在京郊庄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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