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逃回封地,不仅能为鲁国公主经营最后的依仗,还时刻提醒英国公府,想要安国公主府的东西,就不能苛待鲁国公主和安国公主府的小主子。
莫长史已经在濒临绝路的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英国公府想要的是安国公主府的封地和几代积累的财富,而非单纯的以迫害安国公主府的后人为乐。所以他们会忌惮远在封地的莫长史和其他对安国公主府忠心耿耿的家臣。
否则在心知肚明矛盾闹大,焱光帝只会苛责鲁国公主和虞珩的情况下,英国公府只会用更狠厉的手段逼迫鲁国公主和虞珩。
他们也怕莫长史在封地闹出鱼死网破的动静,焱光帝会顺势收回安国公主府的爵位和封地。
可惜……莫长史与秦国公主一样,输在没能识破英国公府是扯着虎皮谋大棋,自始至终都没明白焱光帝帝看安国公主府不顺眼的根本原因。
英国公府的谋算固然令人发指,值得千刀万剐。
纵容英国公府作恶的焱光帝和隐瞒关键信息的虞氏何尝不是帮凶?
尤其是虞氏,纪新雪不相信,虞氏丝毫不知道祁氏对安国公主府的企图。
他们的选择与当年相同,迎风倒向强劲的那面。
在焱光帝、英国公府和安国公主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对后者的遭遇的苦难视而不见。
理顺逻辑,纪新雪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距离祁柏轩突然踏入鬼门关已经有七日,以虞珩的聪慧,肯定早就想通当年的种种事。
半晌后,纪新雪哑声问道,“他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祁氏的图谋?”
虽然无论答案如何,都没办法改变鲁国公主和秦国公主的结局,但这对虞珩和鲁国公主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以纪新雪的私心,他希望,至少在鲁国公主亡故之前,祁柏轩都不知道祁氏的恶毒算计。
全当是给鲁国公主和虞珩些聊胜于无的安慰。
“我不知道。”虞珩忽然放松紧绷的身体,任由全部重量压向纪新雪,语气中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怯懦。
他没问。
不是没想到,是不想问。
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不过是徒增怨恨而已。
哪怕早在未曾见面的时候,祁柏轩就将虞瑜当成猎物,一步一步的引导虞瑜走向郁郁而终的结局,他又能怎么办?
杀了祁柏轩给虞瑜报仇,反而令祁柏轩如愿以偿。
还是为报复祁柏轩,想方设法的让他活着?
虞珩和纪新雪用五日,终于整理完鲁国公主临终时交代虞珩收好的木箱。
除了虞珩幼时用过或没用过的衣物和玩具,还有许多鲁国公主的私物,比如两对雕工劣质的紫檀木簪、几本抄写情爱诗词的书、几对水光和雕工可做传家宝的玉佩……
通过这些仔细保存的物件不难判断,鲁国公主去世前虽然与英国公府的人多有龃龉,也频频对祁柏轩失望,但是还没到憎恨祁柏轩的程度。
否则她特意交代虞珩留下的东西中,不会有这么多祁柏轩的痕迹。
他们还找到个装满宣纸的小木箱,上面记载许多寓意美好的字,大多是祁柏轩的字迹。偶尔朱笔圈字的力道却明显与写字的人不同,十有八九是鲁国公主。
除了‘珩’、‘凤’之外,还有‘芊’字。
纪新雪立刻想到明明是个郎君却被祁柏轩唤做‘芊芊’的楚清玖。
于是他仔细翻看所有宣纸,寻找‘清’、‘玖’二字。
没有。
只有‘芊’。
委实难以判断,芊芊的‘芊’是不是这里的‘芊’。
纪新雪眉宇间浮现犹豫,低声道,“他说是根据前人之诗为楚清玖取名,我找到了那首诗。”
虞珩沉默的盯着手中的宣纸,既然没说想知道诗的内容,也没阻止纪新雪开口。
赤日照未好,会待清月光。
念无琼玖报,聊复进雕觞。①
很平淡的半首诗,只有‘琼玖’令纪新雪的迟疑。
珩:稀少珍贵之玉。
琼玖:泛指美玉。
按照古意,颇有珩为主,琼玖为从的意思。
诗中琼玖代指人才,作诗之人借还没有欣赏够红日就要等待月光,感叹时间流逝之快,因为仍旧没有人才前来,只能继续举杯独酌。
以祁柏轩到江南就摆烂,从未因政事勤勉的行为,应该不会期待贤良。
纪新雪觉得,这里的‘琼玖’,就是琼玖原本的意思。
难道祁柏轩骗他?
仔细回想,那日祁柏轩并未否认他会为楚清玖取名和虞珩有关,只是举例两人的不同,否认楚清玖是虞珩的替身。
纪新雪眉心紧皱,事到如今,他宁愿是祁柏轩骗他。
否则……
虞珩放下宣纸,去取笔墨,给远在封地的莫长史写了封信。
先问他是否愿意回长安,又问楚墨是否有可寻的亲人。
最后一气呵成的写下纪新雪拒绝深思的猜想。
‘我出生后,阿娘是否有过身孕?’
又过两日,英国公夫人头七出殡。
纪新雪提前带虞珩去京郊庄子散心,特意嘱咐仆人将英国公府的人拦在门外。
至少在虞珩调整好情绪之前,纪新雪都不想再看到任何与英国公府有关的人。
英国公府的人还算识相,只是提了句祁柏轩因为对英国公夫人的愧疚,接连几日难以下咽,身形清减许多。
纪新雪闻言,冷笑连连。
依祁柏轩的表现,没因英国公夫人的亡故浮一大白,已经是孝顺至极的表现。
食不下咽?
定是英国公怕收不回百年神女雪莲的本息,特意交代仆人,只给祁柏轩清淡的饭菜。
纪新雪和虞珩虽然远在庄子,但消息非常灵通。
因为对小吏家族的调查牵扯出骇人听闻的往事,未免打草惊蛇,朝臣对小吏家族的调查逐渐由明转暗。
长平帝身为君主,理所当然的不会被假消息蒙蔽。
朝臣正在调查的旧案有两件,一个是信阳郡王在焱光年间对清河郡王暗示,他怀疑祁氏有不臣之心。
因为双方都是极有脸面的人,又是儿女亲家,当年有幸得知内情的人极少。只有清河郡王、焱光帝、英国公和少数奉命调查此事的朝臣。
纪新雪大为震惊。
他算了下时间,信阳郡王实名举报英国公的时候,宜筠郡主已经嫁到英国公府五年,诞下长子和长女。
这件事最后以焱光帝敷衍的令朝臣去核实信阳郡王的告发,连金吾卫都没有出动为结尾。
朝臣察觉到焱光帝的态度,无论心中如何做想,查案的时候竭尽全力的将焱光帝的敷衍发扬光大。
轻而易举的得出结论:
英国公府无辜,实乃忠君之人。
信阳郡王多虑,也是忠君之人。
将稀泥和得明明白白。
大部分人无从得知内情,只知道信阳郡王忽然要宜筠郡主归家。
已经成婚五年,平日里与祁柏枝鹣鲽情深,对儿女慈爱有加的宜筠郡主竟然丝毫没有犹豫,立刻令人清点嫁妆。
以至于直到今日,坊间仍旧有祁柏枝曾在宜筠郡主有孕时养外室,甚至允许外室生子的传闻。
根据来自长平帝的可靠消息称,当年是宜筠郡主先回家与信阳郡王说祁氏的不对劲,所以信阳郡王才会对清河郡王说怀疑英国公府不忠。
这件事让纪新雪对信阳郡王大为改观,总算是能理解长平帝对信阳郡王府的宽容。
从信阳郡王到宜筠郡主,虽然人品有瑕疵,但身为宗室子,在大是大非方面,竟然很拎得清。
怪不得宜筠郡主身为祁氏宗妇,在宗族中的地位却不如‘非我族类’的郑氏。以至于宜筠郡主心灰意冷,已经不再惦记英国公府的爵位和祁氏主母的虚名。
自从去年起,宜筠郡主便隔三差五回信阳郡王府,伺候信阳郡王,主动调节王妃和世子妃之间的矛盾。
想来是盼着分家后,靠娘家撑腰在长安立足。
原来在祁氏眼中,宜筠郡主比郑氏更养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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