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官职,可以,甚至可以挑官品。
朝中有许多只有品级的闲职,专门赏给有功之臣的后辈,如同郑氏的夫君祁副尉,就是凭家中老父才能有正式的官职。
纪新雪给出的承诺,只是将原本应该赏给别人的奖励,暂时借给英国公府而已。
祁柏轩再度陷入沉默。
即使再怎么对英国公的吩咐不上心,他也知道,英国公这番吩咐的重点是想让虞珩将祁延鹤和祁株带在身边,并非为祁延鹤和祁株谋求官职。
五殿下屡次示好,是有意还是无……算了,他只是废人而已,何必想这么多?
祁柏轩眼中浮现嘲讽,抚掌大笑,“好好好!我的眼光没有阿耶准,等我回去请示阿耶,再来告诉殿下。
话毕,没等纪新雪和虞珩应声,祁柏轩已经转身,仿佛迫不及待的回府询问英国公的意见,砸实这件事,免得纪新雪后悔。
他身上明明没有酒气,走路时却一步三晃,连背影都透着醉意。
雕刻祁氏族徽的马车就等在不远的地方,祁柏轩在仆人的搀扶下踏着矮凳回到车厢,像是没骨头似的倚靠在软垫上。
“去流云巷。”
赶车的仆人面露为难,低声道,“国公交代您立刻回府,别在外面久……”
祁柏轩脸上的笑意陡然收敛,目光沉沉的凝视仆人,语气却与坐姿如出一辙的没骨头,“没事,你尽管听阿耶的吩咐,毕竟我也要听阿耶的吩咐,对不对?”
仆人脸色大变,立刻跪倒,“六郎恕罪!奴知错了!”
六郎从江南回来后性情大变,仿佛变了个人。
赶车的仆人虽然没伺候过还没离开长安的六郎,但曾听许多人说过,伺候六房是最容易的差事。
六郎自小备受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宠爱。
未婚时由国公夫人亲自操持六房的内务,严格按照祖宗留下的规矩要求仆从,反而使六房没有其他几房那种下面人勾心斗角,相互栽赃陷害的邪风。
作为世家精心培养的郎君,六郎虽然不会特别体恤仆从,但绝对不能算苛刻的主家。以他的骄傲,不屑将不顺心的缘由归结在仆从身上。
襄临郡主与六郎相同,高高在上,不屑故意找仆从的麻烦。
李娘子原本也是高门大户的女郎,不幸遭难,才会给六郎做妾室,整日深入简出,几乎不会与她院子外的仆人有接触。只听传言,也是位极容易伺候的主子。
然而六郎回到长安后的所作所为却与传言完全不同。
传闻中的六郎,皎皎郎君,才华出众,琴棋书画皆有涉猎,闲暇时最喜亲自按照古方做些笔墨。
当年襄临郡主刚嫁过来的时候,六郎还亲自为襄临郡主制过胭脂。
然而他看到的六郎,早已被女色掏空身体,醒来后刚能下地,就又服用禁药与侍女……多亏国公和国公夫人搜走六郎手中所有的禁药,六郎才能勉强保命。
强行被戒色,六郎又开始沉迷美酒。
同样是全靠国公和国公夫人严防死守,六郎才没因饮酒过多暴毙。
这些变化与专门为祁柏轩赶车的仆人无关,哪怕闹得再凶,他也只是担心六郎哪日因为胡闹有个好歹,国公和国公夫人会迁怒伺候的六郎的仆人。
真正令他心惊胆战的是六郎对仆从的狠心。
明明不许六郎饮酒的人是国公,六郎却频频严惩不给他酒的仆人。
若是国公阻拦,六郎就放过那个仆人,转而惩罚仆人的父母、妻儿……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有数十人被杖责到只剩半口气被拖回家,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没保住命。
虽然国公和国公夫人为保住六郎的名声,不仅命府医为这些人开药诊治,还赏赐大笔银子,放他们去庄子或铺子。
但谁也不知道,下个被六郎责罚的倒霉蛋能不能保住命,会不会像最开始试图以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名头阻止六郎的仆人那般,被六郎握着匕首捅进胸膛。
驾车的仆人无声打了个哆嗦,明知道流云巷中是六郎在江南时养的舞姬,说不定会勾引六郎再用虎狼之药,也不敢再说任何劝阻的话。
他小心翼翼的觑着祁柏轩的脸色,低声道,“奴、奴这就将马车赶去流云巷。”
祁柏轩发出的轻笑,本想从荷包中随便拿些什么赏给听话的仆人,手指却突然止不住的颤抖,无法捏住系紧荷包口的细绳。
他索性将整个荷包都从腰间拽下来,扔给仆人,“走!”
随着马车开始以平稳的速度前行,祁柏轩顺势倒下,完全不在意不受控制的颤抖已经从手指蔓延到全身。
半梦半醒之间,祁柏轩眼前似乎再次出现十指相握的手。
即使处于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双手的主人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自然。
不知不觉间皱紧的眉心,忽然舒展。
祁氏费尽心机谋求的小郡王,不仅容貌与纪氏皇族一般无二,几乎没有祁氏的模样,性格也像足了母亲。
哈哈,可笑!
纪新雪目送刻着祁氏族徽的马车离开,忽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问道,“他这是要去哪?”
英国公府在西城,马车怎么往南边去,祁柏轩不是要立刻回英国公府询问英国公的意见吗?
虞珩垂下眼睫,低声道,“他养的舞姬都在南城。”
英国公府虽然派人将祁柏轩留在江南的儿女和妾室都接回长安,但只允许生育子嗣的妾室进入英国公府,没生育舞姬都养在祁柏轩的宅子和庄子里。
纪新雪顿时无话可说。
他没办法理解,但大为震撼。
在祁柏轩之前,他从未见过为放纵欲望连命都不要的人。
即使最疯的焱光帝,对健康的渴望也远远胜过欲望。
酒楼中的人等候许久,仍旧不见长久立于原地的人纪新雪和虞珩,有上楼找他们的想法,心中逐渐浮现急躁。
虞钭然再次举起茶盏一饮而尽,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忍不住问道,“虞珩会不会听祁柏轩的蛊惑,改变想法,不来见我们?”
“不知道。”早就离开窗边的虞风漫不经心的答道。
“小叔!我知道你和虞珩亲近,不赞同族长想要等虞珩先让步的心思。但族长也是为虞氏考虑,才希望虞氏和虞珩的合作中,虞氏能占据上风。”比虞风还大两岁的虞钭然面露不快,“别忘记你姓什么,虞珩的‘虞’与我们一样,他是纪氏宗室的郡王。”
虞风没有任何想要与虞钭然争吵的心思。
他平静的道, “我已经接受族长的命令,亲自带你来找虞珩,同意此行的所有事都以你为主,还不能证明我姓‘虞’?”
虞钭然闻言,眼中没能彻底隐藏的不满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沉重。
知道自己姓虞,就该立刻下去叫虞珩上来!
虞风平静的和虞钭然对视,仿佛完全看不懂的虞钭然的眼色。
片刻后,虞风主动移开视线,饶有兴致的品尝长安茶馆的劣质茶水。
他懒得与蠢货废话。
将近十年的时间,只有书信联系的亲生父亲和从三年前,才开始恢复书信联系的远房亲戚。
十个人中,九个人在选择的时候都不会犹豫的选择前者。
当初谈条件的时候,不肯主动奉上诚意,丝毫不讲血脉亲情。
如今却指望虞珩因稀薄的血缘情分,将虞氏看得比祁氏更重?
虞风摸向宽大的袖袋,不动声色的隔着布料感受令牌上的字迹,眼中的犹豫越来越浓。
安国公主的令牌只有一枚。
是保全虞氏,还是用来保全妻儿?
用于前者,未必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用于后者,妻儿至少能衣食无忧的度过此生。
片刻后,虞钭然彻底失去耐心,他动作粗暴的抢走虞风手中的茶盏,沉声道,“劳烦小叔下去为襄临郡王引路。”
虞风抬起眼皮,眼底的深沉丝毫不比虞钭然少,“你是在以家主钦点主事人的身份命令我?”
是,但虞钭然不想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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