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鸿胪寺反而是个好去处。
燕宁县主与长兄一般好说话,又肯疼她。
只要她足够乖巧,何愁不能偷懒?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纪新雪敏感的察觉到书房内的氛围越来越窒闷。
他忍住回头看纪成是什么表情的想法,勇敢的打破寂静,“阿耶,我们还在城外的时候,凤郎让林蔚拿他的腰牌回长安找宣威阿姐,请宣威阿姐和她手下的金吾卫吃茶饮酒。”
虽然以纪成和纪明通的年纪,早晚都要挨刀,但眼看就要过年……起码要给纪成和纪明通争取些提前准备金疮药和伤布的时间。
长平帝闻声看向纪新雪,视线中却是虞珩的整张脸和纪新雪的半张脸。他深觉虞珩碍眼的同时,总觉得虞珩的视线落点在他的袖口。
虞珩似乎感觉到长平帝的视线,忽然抬起眼皮,黝黑的双眼中含着似有若无的祈求,极像眼巴巴的朝长平帝讨蜂蜜的熊崽。
长平帝先移开视线,嗤笑道,“这点小事,专门与我说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我替你们出请宣威手下的金吾卫吃茶饮酒的银钱?
他状似不经意的改变姿势,手掌自然而然的搭在袖口的位置。
摸到蝴蝶形状的凸起,长平帝微颦的眉目立刻舒展。
纪新雪才不管长平帝的语气中是否有嘲讽,只当这是玩笑话,顺势试探长平帝对‘祖先显灵’的看法,笑嘻嘻的道,“凤郎和纪成刚从皇陵回来,阿耶难道不该赏他们?”
如果从赏赐中出请宣威郡主手下的金吾卫吃茶饮酒的银钱,也算是长平帝替他和虞珩出这笔钱。
长平帝听懂纪新雪的暗示,嘴角的笑意再度凝滞。
自从纪新雪和虞珩突然在大朝会,突然请求按照婚约成婚,长平帝再看此前总觉得有所不足的阿不罕冰和萧宁,越来越顺眼。
无论是来自遥远靺鞨的阿不罕冰,还是随纪璟屿千里迢迢赶到长安的萧宁,起码都能给他添丁进口的安慰。
唯有纪新雪……
不仅令他同时失去两个儿媳妇,还总有傻儿子胸前系着大红花时刻预谋翻墙的微妙错觉。
长平帝目光幽幽的凝视纪新雪半晌,决定防患于未然,及时砌墙。
他转头看向虞珩和纪成,眼中满是温和慈爱,“小五的提醒没错,此行确实辛苦。等到年节时,必定不会少你们的赏赐。”
纪成和虞珩同时弯腰长揖,“陛下言重,此乃臣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长平帝满意的点头,笑着道,“你们去吧,早些回府休息。下次大朝会之前,不必再特意进宫请安。”
纪成闻言,麻木的双眼终于恢复灵光。他再度长揖谢恩,惊觉中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正粘腻的贴在身上。
虞珩稍作犹豫,终究还是在听到纪成雀跃中隐含颤抖的声音时弯下腰。
他还没与阿雪互通心意的时候,陛下便以紫玉蝴蝶被戎广摔坏,已经送到大师手中修补敷衍他,迟迟不肯归还他与阿雪定婚的信物。
如今……
虞珩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幽光,若无其事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长平帝轻咳一声,对三人的背影道,“小五留下,说说你准备在北边设立市场的事。”
纪新雪难以置信的回头,“阿耶?”
此行去皇陵祭祖,虞珩至少离开长安半个月。
除去虞珩去北疆的两年,他和虞珩几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好不容易盼到虞珩回来,长平帝竟然要求他加班?
长平帝抬手掩在嘴边,免得小辈察觉到他心中忽然冒头的愉悦,一本正经的道,“河北军和关内军的戍边将领同时上折,请求长安允许他们与异族贸易。”
纪新雪闻言,眼底的震惊逐渐变为犹豫。
戍边将领不可能送到长安份只写着‘求陛下允许臣等与异族贸易’的折子,其中肯定会有详细的理由和计划。
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过年,若是能及时参考戍边将领的意见,确定在北疆设立稳定互市的具体流程和贸易方式,在过年期间做好相应的准备。
说不定可以在年后开笔前,甚至踩着过年的尾巴,在大多数人还没有听到风声时,在指定的区域搭建出互市的雏形。
他已经通过推行新政总结出经验。
但凡改旧革新之事,速度越快,麻烦越少。
只要快得让找麻烦的人反应不过来,原本打算找麻烦的人,十有八九会变成竭尽全力的想要追上变化的人。
此消彼长,所节省的时间和精力,绝不止双倍。
纪成抹去额头不存在的虚汗,不得不随纪新雪和虞珩停下脚步。
若不是刚被纪宝珊连环背刺,他险些留下鳄鱼的眼泪。
陛下先嘱咐虞珩早些回府休息,下次大朝会前无需进宫请安,然后又留住纪新雪。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用解释吗?
可惜……如今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同情虞珩?
纪新雪抬头看向虞珩,悄悄眨动面向虞珩那边的眼睛。
他又不傻,即使正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皇陵祭祖和北疆互市中,也不会忽略长平帝几乎没有掩饰的‘恶意’。
只是暗搓搓的使绊子,甚至对长平帝来说,连使绊子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老父亲的找茬,已经比他和虞珩所预料的最坏结果好无数倍。
当然,老父亲要顺毛捋,也不能委屈凤郎。
“你去英国公府看望鸿胪寺卿的时候,提前让人给我送个消息,我让晴云专门备了些固本培元的药材。”纪新雪嘱咐虞珩的同时,快速做了个嘴型。
‘奖励’
虞珩在北疆旧伤已经彻底痊愈,再也不用担心会因为某些事牵动情绪。
长平帝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他不想让纪新雪陪虞珩去英国公府看祁柏轩,一时半会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阻止。
即使不是虞珩的父亲卧病,只是他们的伴读,父母突然卧病,以纪新雪的性子,也会亲自去伴读家中,看望其长辈。
虽然时间没有过去很久,从长平帝出言留下纪新雪,再到纪新雪开口嘱咐虞珩,总共只过去两个呼吸,纪成却觉得仿佛已经过去十几年。
如果有时间倒流的机会,他肯定会在纪新雪和虞珩停下脚步的时候,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免得被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吓得心惊胆战,在跪与不跪之间艰难的挣扎。
好在虞珩没有让纪成煎熬太久。
他踩着尚未彻底消散的敲击声与纪新雪擦肩而过,好心的扶了下已经腿软的走不动路的纪成。
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寒风,纪成险些激动的落泪。
他、今日、竟然、能活着走出陛下的书房!
虞珩眼中浮现无奈,架着已经彻底摆烂,浑身瘫软靠着他的人离开凤翔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你……”嘴边的话几经改变,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嘱咐纪成。
哪怕纪成和纪明通将彼此间的情谊隐藏的多天衣无缝,也逃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破绽,他们早晚会被长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识破。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主动坦白,还是被抓包,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和阿雪如今也只是……缓刑。
没办法为纪成和纪明通提供可以参考的经验。
纪成双目无神的看向坠在天边的夕阳,喃喃道,“如果哪日,我和明明的事被发现,你们不用管我,一定要照顾好明明。”
虞珩默默点头,没有提他已经托朱太医找到经验最丰富的接骨大夫,耗费数不尽的珍惜药材,调制出能快速消肿的良药。
这些东西,都是专门为纪成准备。
……众所周知,长平帝从不会对晚辈动手,最严重的惩罚只是禁足抄书或去宗人府祠堂侍奉祖宗,但清河郡王世子会。
纪成眉宇间满是藏不住的心疼,“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吃过苦头,也没看过陛下的冷脸,恐怕受不住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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