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敲响,林琬说:“进来。”
门外却是静默半晌,林琬正奇怪,病房门终于打开,林琬不由得一愣。
严老含着塑料汤勺抬头看去:“……”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真是与乔逆乘坐同一部电梯上来的姚文珠。乔逆微露错愕,姚文珠亦稍显诧异。
“姚……夫人。”林琬似乎不知如何称呼她,礼貌一笑,“您怎么来了?”
姚文珠的昂着下巴,唇角掠起笑纹:“我听说老头子住院了,我来看看。”
别人叫严老老头子,他那脸拉得老长,口水能将人喷死;这位女士叫他老头子,居然半分恼怒也无,反而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放下冰粉,下巴也昂了起来,说:“我老头子好好的。”
姚文珠:“那就好。”
严老:“唔。”
林琬给乔逆使个眼色,乔逆会意,与之一道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老人。
乔逆故作淡然地问:“爷爷的相好?”
自姚文珠进门,严老与她之间的气氛就变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林琬将乔逆带到茶水间,叹道:“姚夫人曾是你爷爷的二夫人,五年前离婚了。过了大半辈子,说离就离,真是……唉。”
二夫人,顾名思义,地位正如方檬之于严俊国。乔逆只知这位有位过世许久的正妻,也就是严禛淡淡奶奶,严俊国的母亲,没想到还有位二夫人。
“我还以为,爷爷跟严禛一样。”乔逆说。
林琬笑了:“你爷爷当年倒是想一夫一妻的,他跟你奶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过了婚龄就结婚了。”
“那为什么还会有二夫人?”
林琬干咳一声,毕竟是长者的事,她不好多费口舌,言简意赅道:“酒后乱性。”
乔逆:“哦。”
一A多配偶制下,果然大多数Alpha都是大猪蹄子,严老年轻时也有糊涂的时候。乔逆想,也不知道严禛以后会不会“糊涂”,如果他敢跟别人酒后乱性,就剁了他唧唧!他只能跟我酒后乱性……
“小乔,你脸怎么红了?”
乔逆回神,“呃,这里没有空调,有点热。”
甩出脑袋里不健康的思想,他问:“爷爷与姚夫人为什么离婚?”
林琬摇头,“这两人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简而言之就是,当年严老娶了姚文珠后,家庭并未因此分裂。严老的正妻姓池,池奶奶是个宽和大度的人,况且Omega身子底弱,她也有意给严老“纳妾”,给严家绵延子嗣——这方面来看,池奶奶又是个墨守成规传统的妇女。
池奶奶性情温柔,在姚文珠进门后对其妥帖照拂。姚文珠本性孤傲,爱慕严老,两个人女人同一屋檐下难免有龃龉,但次次被池奶奶和风细雨地化解。
时日长了,姚文珠在池奶奶面前渐渐被磨平棱角,由衷感佩这位大家闺秀为人处世的方式,两人成了一对好姐妹。
池奶奶生下严俊国,姚文珠在不久后也诞下一子,这对妻妾更是比往日亲厚。严老看她们如此和睦,又是欣慰,又是拈酸。
姚文珠是Beta,而池奶奶是Omega,严老一度担心后院起火。
变故发生后严俊国十五岁那年,他同父异母的二弟,也就是姚文珠的儿子,跟人打赌游泳时意外溺毙。
姚文珠痛失爱子,悲伤难抑,此后与严老也未再有孩子,她离开家庭,投身演艺事业,博得老来这一点微末赞誉。
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恐怕严老对其也并非完全了解。
乔逆唏嘘不已,尽管林琬说得相当简洁,他还是从中听出了那些峥嵘岁月中的种种美好与遗憾。他本来听说姚文珠是严老的二夫人,便不禁联想到方檬与严俊国,但他们并不一样。
严老至今对亡妻情深义重念念不忘,姚文珠有自己的事业,而非像方檬一样乐意当菟丝花。
乔逆想,谁说爱情只属于年轻人,老人们的感情史也可以千回百转、柔肠百结啊。
姚文珠与严老已经离婚,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并未从离婚中走出来,别别扭扭的,让人看着干着急。
乔逆与林琬在外逗留了二十分钟便回了病房,乔逆给姚文珠倒了一杯水:“姚夫人。”
姚文珠笑道:“我听你爷爷说了,你是严禛媳妇。”
乔逆腼腆一笑。严老忽然说:“你妈没教你规矩?叫什么夫人,叫奶奶。”
林琬:“……”
乔逆从善如流叫道:“姚奶奶。”
姚文珠笑得眼角皱纹深深,那一抹刻意的孤傲化为春水:“哎。”
聊了些家常话,严老问:“你是为老二的忌日回来的吧?东西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说的是纸钱香烛一类祭祀用品。
姚文珠表情暗淡下来,“嗯。”
乔逆扶额,人家姚奶奶刚回来,你就提起这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两人又没话说了。
严老叱咤商场那么多年,嘴巴自然离舌灿莲花不远,到了自己的“前妾”面前,却忽然成了闷嘴葫芦,半晌憋不住一个屁。
乔逆用眼神鼓励:爷爷,快拿出你平时的看家本领——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严老受到鼓舞,干咳一声说:“我孙子订婚那天你没去是吧?”
姚文珠:“……”
乔逆:“……”真是绝了,什么我孙子,这不又往人家老奶奶心口插刀呢吗?
如果姚文珠的儿子没有意外夭折,也该早就成家立业,孩子生了一大堆,连孙子孙媳妇都有了。
姚文珠皮笑肉不笑:“是啊,没去。因为没人通知我。”
严老:“……”
严老训斥林琬:“看看你们办的叫什么事!”又对姚文珠说,“他们也没通知我。”
姚文珠诧异道:“怎么会?”
严老:“没去才好呢,去了才丢脸。”
“丢脸?”
“严禛与小乔根本就没有出席订婚宴,小乔晕了,大家都说,是严禛太猛。”
“???”
乔逆:“……”爷爷你变了,对你大孙子与孙媳妇的爱去哪里了?
林琬接话:“那都是误会。”
严老瞥儿媳一眼,“我自己没有嘴吗?我不会说?”
总是被无辜波及的林琬浅浅一笑站起来,离开此是非之地。乔逆不能离开,他作为严老逗姚文珠开心的“主人公”,必须留下来尬聊。
得知是误会,姚文珠严肃道:“这并不好笑,乔逆的名誉受到了侵犯,他不计较是他大度,但不代表就可以充作笑料。特别是,你还是他的爷爷。”
严老哑然失声。沉默须臾后,居然向乔逆道歉:“是爷爷不对,不该拿你跟严禛开玩笑。”
乔逆干巴巴一笑:“没事啦。”
这位奶奶还挺厉害,居然能让严老低头认错。这两人都心高气傲的,但在三观上意外合拍。乔逆想,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没有道理的。
严俊国与严禛下班来医院看望严老,与姚文珠见过,彼此都很熟稔,聊天也无半分滞涩尴尬,比这两位老人独处时好太多。
乔逆功成身退。
刚从卫生间出来,便见严禛门神似的守在一边,乔逆说:“这位先生,这里是男Omega卫生间。”
“所以我没有进去。”严禛说,视线往乔逆后颈瞟去,“今天的阻隔贴换了?”
“换了。”
“我闻闻。”
乔逆闪躲,“闻什么闻呀,真换了。”
严禛拎小狗似的单手拽过他衣领,低头轻嗅,“嗯,味道很淡。”
“都说换了。”
这卫生间在楼层的犄角旮旯,比较偏僻,两人嬉笑玩闹也不怕有人看见。乔逆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每次他跟严禛发生完关系——真正做到底的统共也就两次——严禛在其后的几天,总是会特别地黏他,眼神也透着满满的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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