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友(21)
“有倒是有,但不是这个色,这个色和淡青灰接近,春日青就太亮了。”
他有点惋惜说,“我是想向春日青这个名头借点好运的,春天日子青葱。”
也许是真的借了春日青的福,好消息很快就来了,梁椿去年投的稿,命运多舛,终于投上去了,今年才被杂志选上,收了一小笔版权费。
收到稿费账单,梁椿还有点感叹,“画了这么久没想到先上杂志的竟然是我的摄影稿。”
顾经鸿捧着杂志翻来覆去的看,突然有点沾沾自喜,“我还是可以的吧。”
“七三吧,当然还是我拍的好。”
“我七你三。”
他挑眉,“当然是我七你三,你个臭光棍,要不是我谁肯收留你?”
梁椿是害羞了,顾经鸿反复看着那页杂志咂摸着就是不肯放手,“拍的真好。”
“烦死了,你别看了。”
顾经鸿笑嘻嘻,“鉴于我就是你的作品,麻烦你以后,多多爱我。”
戒烟之后,顾经鸿在家屯了一堆软糖,看电视的时候一包一包撕开吃。可怜兮兮地说,“没办法,戒断反应,嘴里闲着就想抽烟。”
报应很快就来了,喝冰可乐的时候顾经鸿苦着脸把一大口都喷出来了。
“怎么了,给你的是酱油吗?”梁椿接过去喝了一口。
“太凉了,牙疼。”
梁椿二话没说立马领他去看牙科,顾经鸿紧张的开始吃指甲,“我都说没事了,你非得来牙科。”
“顾小朋友,别闹别扭了。”
“这个星期都来医院几趟了?!”
“行了行了。”
后面的牙基本都变成了虫牙,有一颗比较严重,已经被吃空了,现在马上就要磨掉,镶上别的材料。顾经鸿脸都白了,战战兢兢的,医生吹吹气儿都打哆嗦。
麻药的劲还没退,顾经鸿说话说不利索,嘟嘟囔囔地抱怨。
“大夫说下个星期二晚上六点还得来。”
“呜呜呜呜。”
“下了班直接来就行了。”
“呜呜呜呜。”
“钱都交了,不来不行。”
“呜呜呜……”
星期天梁椿休息,天气暖和了不少。
“上次感冒之后好像没好利落,在办公室坐着老是发昏,还耳鸣。”
“缺乏锻炼,每天去后山跑一圈再回来。”
“今天去爬山吧?”
“现在?”
“走吧。”
梁椿弱的像只羊,算是被顾经鸿手把手拽上了山顶。两个人下山走路回家,梁椿走的差点没虚脱。
“要不是路上还有人,我真想让你把我背回家去。”
“别坐了,马上到家了。”
“嗨呀……”
“你最近怎么不联系贺祈了?”
“她啊,她要升职了,没空搭理我。”
顾经鸿偏头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么累啊。”
“你求求我,我就背你,你说经鸿好哥哥背背我吧。”
“不求。”梁椿脸红着,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你求求我吧,就说一次。经鸿哥哥,背背我吧。”
“这也太羞耻了吧。”梁椿捂着脸,倒也不说不好显然是在考虑。
“就说一次,就一次,我从这把你背回家。”
“真的假的。”
“那我就说一次,你不能耍赖。”
“好哥哥。”说到这梁椿的耳根都红透了。
“背背我吧。”
“背背我吧。”
“再亲我一口。”
“你耍赖!”
“不亲就不背。”
梁椿捶了他一下,在人家的背上,“丢死人了。”
“那你下来。”
“凭什么,我丢了那么大人才上来的。”
“沉死了。”
“你活该。”
他们住在一起之后,衣服也放在一起,梁椿比顾经鸿矮一点点,平时也不太明显。但是他穿上顾经鸿的衣服的时候就变得特别明显,明显长出一截的袖子,和撑不起来的肩膀。
顾经鸿突然就在梁椿身上找到小女友的感觉,故意把家里的东西放得高高的,等着梁椿来求他,来显摆一下自己的男友力。
梁椿一开始没发现,稍微有点奇怪,但大不了也就是踮踮脚的事。梁椿总也不来找他,顾经鸿干脆直接把遥控器放在了冰箱顶。
梁椿发现了就说,“你这是跟我撒娇呢?”
“赶紧给我拿下来。”
他醒悟过来,梁椿离小女友差了大概有一个太平洋的远。
“马上来。”乖乖把遥控器拿下来,“您请。”
“少来,洗衣机里衣服晾了吗?”
“这就晾。”
Q市有个梵高的画展,顾经鸿在网上看到消息打算带梁椿去看看。
“你知道Q市的高铁几个小时吗?”
金子在他对面,筷子一顿,想了想,“Q市啊,四个点吧,怎么你要去啊?”
“嗯,Q市有个画展,我打算去。”
“嚯,还看画展,什么时候去?”
“周五晚上吧,周末回来。”
“周末公司组织体检呢。”
顾经鸿在手机上查周五的高铁票,“体什么检,我这个月光去医院了。”
金子说,“也是,体检有什么用,我自己有什么毛病我还不知道吗。”
他附和,“就是,我还不知道喝酒对身体不好吗。”
他以前是基本对艺术界毛都不识,但是没法他恋人就是搞这个的。经过梁椿的长期培养,顾经鸿已经知道睡莲是莫奈的,七十岁被撕画的是伦勃朗,有一个腰特长侧卧的女人是一个什么安什么尔的人画的。
回家顾经鸿有点炫耀地说,“梵高要在国内办画展了,你不知道吧。我领你去怎么样?”
梁椿从背后跳上去抱住他的脖子,顾经鸿赶紧抱紧了他的小心肝,“这么高兴啊。”
梁椿说,“其实我也知道,不是真迹,是3D的投影,但是你想领我去,我还挺感动的。”
“你想去我们就去吧。反正梵高就算是投影看了也不吃亏。”
顾经鸿订了高铁票,周五晚上出发,周天再回来。梁椿也跟郭老师请了假,一起去了Q市。买票的地方整整一面墙都是鲜黄的向日葵,簇拥着梵高的名字。走进去,场馆是密闭的,完全的黑暗,音乐和梵高的一生从他们四周流过。
梵高给提奥写过的书信一行一行消失,突然一声枪响,画里的麻雀们成群的受惊飞出画框。灯亮起来,顾经鸿看了太多的黄色,闭眼时视网膜上留下一片片的紫色阴影。
尽管不是真迹,顾经鸿还是受了好大的感动。
在Q市他们半夜去吃烧烤,抽着烟和梁椿在海边散步。梁椿在便利店里挑了一个里面最土的娃娃,说要送给贺祈,贺祈看了照片立马回电话,气得要死,大叫,“我不管你不准送给我!这么难看我可不要。”
梁椿高兴的要死,只要贺祈这么生气他就高兴。贺祈跟顾经鸿控诉,“有一年,他去了香港的迪士尼,迪士尼!那么大的迪士尼商店,梁椿给我买了一个最丑最丑满脸雀斑的红色小卡车。”
“还不是闪电麦昆,是驮闪电麦昆的大卡车!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的。”
梁椿想起他的杰作,在旁边乐得嘎嘎大笑,贺祈就在电话里骂他,“你今年再送我你试试!”
“我买都买了!当然要送给你了。”
“不管,不准送。”
“今天我送你去画室吧?”他抬手一看表,“还有点时间。”
梁椿当然说好,能多少走一步他都不会拒绝。
“今天才刚开始就抽烟啊?”他看一眼梁椿。
“就剩一根了,你要吗?”
“要。”
空的黄鹤楼烟盒,梁椿随手放在水瓶槽里。
“想吃火锅了,今晚吃火锅吧。”
“好,晚上我来接你。”
上班的时候顾经鸿突然感觉很不好,喘不过气眼前发黑,他赶紧找人打电话,电话好不容易拨出去了,却无人接听。
他意识到不行,想出去找人求救,刚站起来就昏倒了。倒地的声音响到惊醒了同事,连忙去查看,发现顾经鸿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经鸿!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一听医院,顾经鸿还是一个激灵,“给,梁椿,打电话。”
他虽然天旋地转,说话还是很清楚,同事也不明白是什么情况,赶紧把他的手机捡起来,给联系人梁椿打电话。
一连气打了五六个,都没人接。回头看顾经鸿已经脸色白的吓人了,女同事看围了一群人,凑过来问怎么了。
“还看什么!人都要不行了!赶紧叫救护车拉走!”
“对对对。”六神无主的小年轻被这一声惊醒,赶紧叫车把人送到了医院。
人送到了急救,手机握在同事手里,梁椿一直不接电话,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通知谁,想了想把电话打给了妈。
梁椿上着课,是左眼皮也跳右眼皮也跳,惴惴不安就是不知道哪儿出了错。打开手机看见顾经鸿打了七个未接电话,血一下子从头凉到底,立马回了电话,但接电话的人不是顾经鸿。
“赶紧来医院。”
梁椿紧紧地拽着项链,细链子勒紧皮肉里,戒指的形状刻进手掌心,心惶惶不安地过速跳动。他的意识飘出身体,不知所措。
他伸手使劲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钝痛惊醒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医院。
太阳穴下面的神经突突跳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身体还有条不紊地一件一件收拾东西,手机、钱包、病例、身份证,所有跳入脑海里的东西都被他一股脑扫进包里。
下楼好不容易打到车,赶往医院,梁椿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什么想法都没有空白一片。怎么付了钱、找到顾经鸿的同事他都记不起了,女同事身上的香水刺鼻地香让他脑仁发疼。
“医生说什么?”
女同事絮絮说了一大堆他此刻消化不了的名词,于是梁椿又问。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
“谢谢你。医院的钱是谁给垫的?我拿钱来了。”
女同事的表情呈现出很明显的同情,梁椿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什么样也没力气去管了。
“钱的事你先不用管,一会儿会有护士来通知你。”
于是梁椿停下在包里找东西,其实有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望着包里黑漆漆的空间出了一会儿神。
女同事手里攥着一个小提包,“你是,惊鸿的爱……人吧?”
她显然也是第一次用爱人去形容两个男人,语气犹豫了一下,梁椿看看埋在白床单下面的顾经鸿,点了点头。
女同事又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了抱梁椿,不管是陌生人的怀抱,还是她身上的香水混合着医院的味道,都让梁椿很抗拒,可她抱住梁椿的那一瞬间,还是很温暖。
“谢谢您。”
她叹口气,“你也才多大啊,不容易。”
“我们当时联系不到你,就先给经鸿的妈妈打电话了。”
梁椿的心在谷底,突破底线,又往下掉了掉。
“姐你先走吧,谢谢你。”
女同事在短时间内受了太多感谢的话,唉了一声,拍拍梁椿走了。
梁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听说大夫做过检查了,结果还没出来,现在只能等着。
顾经鸿始终昏睡着,梁椿没法直视他的脸,这是他试图逃避现实的唯一方法。
顾经鸿只要出了任何一点事,就是他的天塌了。他也许会接受这个事实,他总能接受的,他知道。但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
放在床头边的手机响了,梁椿心里一紧,来电人是姐姐。顾德睿听起来也很紧张,梁椿提一口气给顾德睿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