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友(16)
沉默。沉默。
他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勇气打破僵局,“和我在一起,对你,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对我们双方来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那句他咽下又咽下的话,今日却不想再咽了,“如果你觉得不行,那就散了吧。”
顾经鸿终于舍得抬头看他,眼神依旧很冷,“同居,或者不同居都无所谓。”
声音低沉,最后一个尾音轻易的像一个逗号,但下半句飘在空中迟迟不坠下来。
他倒出一根烟点上,把烟灰缸拖过来,“我小时候和顾德睿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游戏打到一半如果我觉得赢不了了就会直接放弃这一盘,重新开盘。但是顾德睿是那种会坚持玩下去的人,不管手里多烂的牌都一直玩下去,后来反而就算我拿了一手好牌也赢不过顾德睿。”
“你就是小时候的我。你遇见困难就想算了吧,分手重新开盘吧。”
梁椿张了张嘴又咽回去了,顾经鸿说,“你别再给自己留那么多退路了,把我当成你唯一的出路。我们一起想办法挽救这段关系,别那么轻易地算了。”他掐了烟,“我可以和好,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去看心理医生。”
梁椿沉默了半晌,说好。
说到做到,即使梁椿心里再不愿意,他面上装得波澜不惊,背着顾经鸿预约了心理医生,自己去看了。
有一小部分可能是他的抵触心理太强了,有很大一部分可能就是这个心理医生太烂了。梁椿一走进那间不算宽敞的商谈室就先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挑剔了一番卫生环境。医生问的蠢问题太多,梁椿一开始还在心里暗自记下,想回家学给顾经鸿听,后来问的太蠢他连吐槽的精神都没有了。
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强烈,后来不管医生怎么和善他都觉得虚伪又油腻。医生不断地发问,他被逼到没办法,很保守地讲了讲他和顾经鸿的关系。那两个小时漫长的像数学课上的两个小时,面对对面的人他毫无倾诉的欲望只觉得被冒犯。
快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拎包打算认命碰上了一个神棍,医生突然说了和他教授曾经说过的一样的话。
“你是希望得到别人关注的,但你的悲观让你放弃了很多你本来可以得到的东西,你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你自暴自弃,倾向于会伤害自己的选择,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梁椿没回答,医生依然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像是连这一步都预料到一样,流畅地说出接下来的话,“我的建议是第一步先从戒烟开始。”
他怒火中烧,又分不清了到底是因为说中了恼羞成怒还是离得太远而伤心白瞎了钱,在车上还不住地回想医生那张傻脸。
“呵,妈的。神棍。”
打车到了顾经鸿的公司,还没到他下班的时间,他的气在出租车上消了一半,此时乖乖的在前台等顾经鸿下来。
顾经鸿不知道梁椿在楼下等着他,从电梯里出来吓了一跳,“梁椿!你怎么来了?”
摸摸他的脑袋怪他怎么不给他打个电话,梁椿说,“我不是我喜欢打电话吗,想想就直接来了。”
“我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
“是吗?怎么样?”
梁椿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蒙古大夫,狗屁不通还收那么多钱。”
一路走到停车场梁椿都在连比带划跟他抱怨,顾经鸿哔哔两声打开了车锁,梁椿在坐进副驾驶之前,用最后一句话结尾他的控诉。
“而且你都不知道,她那个办公室有多脏,啧。”
顾经鸿一下子被逗笑,太有梁椿的风格了。
“那你不打算看啦?”
一句话就让河豚梁椿瘪了气,梁椿一句话也不说用行你就这样吧的眼神看着顾经鸿。
“今晚吃什么啊?”他赶紧转移话题。
“不知道。”梁椿硬邦邦地说。
他把车开到家附近的大型超市,梁椿在下车被秋风迎头痛击之后下了一个决定,“顾经鸿,我们今晚吃火锅吧。”
顾经鸿站在他身前一点,裹紧上衣挡住一半的风,两人一步步挪到超市门口,撩开厚重的门帘,知道暖气包围了他们才双双吐了一口气。
超市里好多人,让他们两个男人一起逛来逛去也不显得突兀了。顾经鸿拎着框,梁椿负责把框填满。和喜欢的人一起准备晚餐,一起回家,在无人的电梯间偷偷接吻,以梁椿对幸福贫瘠的想象力这就是极限了。
梁椿把采购的东西放下来,心血来潮地说,“你要不要把头发留长。”
顾经鸿疑惑地皱皱眉,不知道梁椿今天又想的哪一出,没反对也没说好,梁椿继续诱惑他,“留长之后再换个发色,纹个纹身也不错。在这个地方。”
梁椿扯着自己的卫衣,露出锁骨,再往下一点点。
顾经鸿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走进去换衣服。梁椿亦步亦趋地跟着,“鼻钉呢,眉钉怎么样,唇钉就有点太过分了。”
顾经鸿说,“你自己理了个秃头倒想让我留长。”
他摸摸自己的秃头,他嫌掉头发太不好收拾了干干脆脆地按着入狱的标准剪了个寸头。
梁椿骨架小,看脸型本是柔和圆润型的,愣是靠气质撑起来了,顾经鸿适应了几天,不仅看起来不奇怪了还觉得很适合他。
梁椿嘶一声冲他瞪眼,“你就留一次怎么了。”自从梁椿开始给一群小鬼头当老师之后,生气的表情就越来越熟练,不过顾经鸿压根不吃这一套。
“你以前可不这样,最近越来越本性暴露了啊。”
梁椿点点头,“晚了,贺祈没提醒过你吗?”
说起贺祈,他想起来很久之前他和梁椿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为梁椿把贺祈划为自家人而吃醋,“现在我也是你自己家人了是吗。”
“对,你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受尽我的白眼和冷暴力了,开心吗。”
顾经鸿胡虏了一下他的头脑勺出去了。梁椿缠他到厨房,大大方方地施展了一下电眼冲他撒娇。顾经鸿破功笑了出来,“你想让我怎么办,我看我的作用就是满足你的性幻想。”
他算是栽了,梁椿整个人就是他活生生的软肋,只要梁椿向他撒娇哪怕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搭梯子去摘下一颗来,为他。
对方一本正经地摇头,“你在我幻想里都是穿着衣服的。怎么能算性幻想呢,只有偶尔,才是光的。”
顾经鸿把人抓过来,从宽松的卫衣下摆滑进去摸他的腰线,“耳洞我也打了,你买的衣服我都穿了,是时候该你满足一下我的幻想了吧。”
梁椿止不住他,只能不堪示弱地去揉他的屁股,“你先说,我考虑一下。”
顾经鸿亲亲他挂在颈上的戒指,小声说,“我想看你穿高跟鞋跳钢管舞。”
他大笑,“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变态。”顾经鸿低头想亲他,梁椿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跑开去换衣服了。
火锅比什么做饭简单得多,菜洗了就能上桌了,梁椿叼着筷子眼巴巴地等开锅。顾经鸿拿着汤勺搅来搅去,“戒烟吧。”
他叹一口气,把筷子扔在碟子上。他就知道躲不过去这茬,“我戒你也得戒,你每天烟不离手的你让我怎么戒。”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行。”
梁椿嚯地一声,心里却苦涩的很,顾经鸿这次是认真的了。幸亏两个人都没有屯烟的习惯,一共搜查出来三包烟连带无数个火机都扔了。
吃完饭,两个人看着手足无措的对方都在乐,失去饭后一支烟的娱乐项目,别说洗碗,连起都不想起身。
电影频道在放电影,梁椿扔了备课本跑来看电影,顾经鸿开了听啤酒,梁椿也是嘴里寂寞得很,默默撕了包软糖。顾经鸿拿了他怀里的抱枕把梁椿抱进怀里,“我快过生日了。”
梁椿一听就知道顾经鸿还惦记着高跟鞋那茬呢,嗯了一声没搭话。顾经鸿再接再厉继续说,“你想送……”
梁椿赶紧抢先一步,“我也快过生日了你送我什么啊。”
“我送你丝袜和高跟鞋。”
梁椿被噎了一下,“这个不行还有没有别的了。”
顾经鸿说那就跳蛋吧。
“行,今年生日我不过了。”
两周一次的心理治疗,梁椿又去了好几次,事情好像渐渐有了起色,梁椿也能感觉到自己积极了很多。但其实顾经鸿的功劳远比心理医生大得多,梁椿和顾经鸿讨论过此事,顾经鸿还是坚持让他去见心理医生。
十二月份的S城开始下雪了,路边的积雪堆了一个丘又一个丘,学生们都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不怎么来画室了,梁椿清闲了很多,顾经鸿就没这么容易了。
越到年关事情越多,顾经鸿在公司加班,梁椿就在家大扫除,什么边边角角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挨个喷清洁剂拿钢丝球搓了一遍。
“姜泥喜欢我。”
“喂,张良啊。你怎么知道,他说的?”
“我感觉他好像喜欢我,但是我不确定。”女孩子这么说的时候只是为了谦虚,一般说出来的都是确定了的意思。
“你俩怎么?”
“我俩天天在网上打牌。”
难道打牌还有什么引申的肮脏含义吗?梁椿心里暗记一笔,但现在为了不暴露他的无知他装成很懂的样子。
“万人迷啊张小姐。”
“那当然画室除了你都喜欢我。”这话要是个男人说,一定油腻的不得了,可从张良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俏皮又可爱。
“我也喜欢你啊。”
“噗。”话筒对面没控制住笑了出来,“真的啊。”
“真的啦张小姐。”
有了张良的特级情报之后梁椿跃升为八卦小组的核心局内人,他终于不用为看不懂眼神示意而烦恼了。
依然抱着臂看他,下巴颏一抬,“他俩,嗯?”
梁椿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嗯,你也看出来了?”
“裴裴哥哥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抢不过就让给他呗。”
初三的依然对真爱深信不疑,皱眉大喊,“啊?那能行吗?”
连画室的人都看出来了,就不信裴裴还能蒙在鼓里。不知道张良是怎么哄住裴裴的,本来张良就比裴裴强一截,张良说什么裴裴应该都信,反正裴裴还照样和以前一样。
直到依然把画室小屋的门打开的那天。画室有个弃置的小屋,听说以前用做男生宿舍,后来高三毕业,被折腾的太脏了郭老师也懒得收拾,就扔在那了。
小屋里一般来说是应该没人的,依然洗完手溜溜达达不想回去画画,哐地一下打开门,姜泥和张良贴在墙上不知道在干嘛。一看见依然张良立马就从姜泥身边钻出来了,连看都不想看姜泥一眼就跑了。
这种消息不想传开也总会传开的,裴裴暴跳如雷拳头都出到姜泥眼前了。
“你动手动脚的想干嘛?我他妈把你当好朋友,依然要是没进去我现在还能看见张良了吗?你说话!你把张良叫进小屋想干嘛?你丫还是他妈人吗!畜生!”
姜泥倒是很冷静,还开玩笑,“我可是连门都没锁,我要是真向你说的那样,我能连门都不锁吗?裴楚广话不能乱说。”
“我日你丫,谁他妈乱说了?”
“你能不能冷静一下?”
一般来说姜泥才是那个脾气不好,被三个人拦着还要红着脸威胁你信不信的人,裴裴应该在旁边和稀泥劝架,现在两个人有一种站错了立场的错位感。
过了小半个月,裴裴虽然道了歉,但还是不怎么肯和姜泥说话。姜泥也很心虚地躲着张良和裴裴。
E大的学姐过生日,攒了个局,学姐厉害人脉庞大,还特有钱,同学的同学的朋友的朋友都叫上了。张良抹不开面,去了,姜泥当然也去了。推杯换盏,免费的酒不喝白不喝,每个人都喝得脚步虚浮。
喝多的姜泥红着眼来找她。
“张良,张良,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第一次这么这么喜欢别人。我不是随便说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