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友(20)
老爷子和老太太正相反,话不太多,也不像老太太那么爱交朋友到处溜达。
“梁椿啊,过年了你家里人呢?”
顾经鸿看一眼他,“爸。”
“没事,我妈去世了,我爸离婚再找了一个。”
老太太啧一声,“不容易哦。”
像每一个结婚四十年的老夫老妻,老太太和老头子每天都因为那么点小事拌嘴。
“你就不能出去活动活动?”
“刚吃完饭活动什么。”
“你就懒吧。”转过身来和梁椿说,“他爸就是因为不运动后来老了得了脑血栓,瘫了多少年,他就不听。”
梁椿边洗着碗边和老太太闲聊,“这种病还能遗传吗?”
“怎么不遗传!我们以前那个邻居他和他儿子都是这个病。”
“叔叔又不抽烟喝酒,应该没事吧。”
“他喝!怎么不喝,那个死老头。”
“哈哈阿姨别生气了。”
顾德睿好像过年也很忙,不常回家,顾经鸿说,“正常,她永远都很忙,她在过几天应该就得走了,回总公司。”
说着天气不好,车票难买,又在家里耗了几天之后他们终于启程回家了。老太太准备了一堆吃的让他们带走,去时轻飘飘的两个提箱,走时大包小包行李多了一倍。
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衣服也不换了倒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是家里好啊。”顾经鸿撑着头看他,“我们,要不要搬到一起住。”
“好。”这次的心情和上次不一样了,他们可是连家长都见过了,住在一起,就住在一起吧。
梁椿的房租还没到期,顾经鸿就先退掉了自己的房子搬到了隔壁。他们晚上一起打包好了东西,怕噪音扰民留到第二天白天再搬。
白天梁椿去画室上课,顾经鸿自己在家安置他的东西。梁椿这个大洁癖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整整齐齐的,顾经鸿见缝插针地把自己的东西摆在他东西的旁边,屋子的东西看起来都成双成对的。
过年时老太太给他们带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没时间收拾,都堆在冰箱里,梁椿每每打开冰箱看见那一堆东西都心里一堵。怎么着也是老太太的心意,再说梁椿的整理癖也容不得这堆东西。
梁椿给老太太打电话问这些都怎么吃,老太太特别高兴一点没嫌烦,告诉他这个这么着那个那么着。他把花生莲子黑豆之类的都炒熟,泡起来准备明天蒸饭吃。
顾经鸿一进门就闻见花生的香味,梁椿围着围裙盘腿坐在椅子上打电话。
“哎呀阿姨您再别给我带了。”
“这些我们又不是买不着。行,自己家种的。”
“不用不用,油就算了,我们这也有花生油,是是,不一样。”
顾经鸿眉梢都带着笑意,梁椿特别无奈地应着电话,一听就是被他妈念叨的一句话都插不上。他走过去揉揉梁椿的耳垂,梁椿也摸摸他,无声地打完招呼。洗手台上看见梁椿泡着的一盆杂粮,专门捡着花生一粒粒都吃了。
好不容易梁椿才挂了电话,顾经鸿窃笑着看他,“我妈吧。”
“废话,那还能是我妈吗。”
吃完晚饭,顾经鸿刷碗,梁椿去阳台收衣服,阳台突然传来大叫声,梁椿突然手舞足蹈地跑出来了,抓着头皮,一口气叫了他八遍名字。
“顾经鸿!顾经鸿顾经鸿!!”
他吓一跳,冲了手,“怎么了?”
梁椿手都不知道放哪好了,到处抓来抓去,“阳台进了个东西,吓死我了。”
顾经鸿把人带过来摸了摸毛,听见阳台隐隐约约飞快扇动翅膀的声音。
“走,我看看。”
梁椿看见顾经鸿,才缓过神来,一句一个脏字,“我日,他妈的吓死我了。”
早春的天,捱过冬天的小麻雀不知怎么飞进这一片来,从大开的窗里闯进他们家。梁椿离着三米远就不肯靠近了,抱着臂说,“弄出去,赶紧弄出去。”
顾经鸿把阳台的玻璃门打开,费了点劲抓住受惊的小雀,看看没有受伤的地方,托在手里放出去了。
回头看梁椿还是满脸吃了玻璃碴的表情,“你还怕这个?”
“我不是怕,我是不喜欢。”
顾经鸿噗笑出来,还说不怕,好像刚才尖叫的人不是他了一样,他梁椿也有今天。
“这么可爱的小动物?”
“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东西可爱?”
“你不喜欢小动物吗?”
梁椿特别严肃地摇头,“我讨厌所有的动物,令人反胃。”做了一个起鸡皮疙瘩的反应。
“人家好好的动物怎么惹你了。”
梁椿说,“我觉得可能是基因,我从小就不喜欢动物。我妈也不喜欢。”
他难得听到梁椿提到他妈妈,顾经鸿打趣说,“你妈也像你这么爱干净吗。”
“那当然。”梁椿一瞪眼,“以前我们家呢,是街坊里有名的爱干净,我妈我爸都特别洁癖,后来甚至有了包袱觉得,我不能给我们家的平均值拖后腿,我得更干净。虽说后来没家了吧,反正也成习惯了。”
昨晚他们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上班也一起出了门。走到楼下顾经鸿才发现自己没拿手机,他快迟到了,急匆匆跑回去。
等啊等电梯终于下来,顾经鸿没想到电梯里有东西,眼前一个黄色的影晃过去,一条巨型犬冲出来。万幸身体反应比大脑快,迈步的脚向左闪开了没和狗撞在一起,狗也受了惊突然狂吠起来。
主人努力喝住狗,向顾经鸿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它一般不这样。吓着您了吧,对不起啊。”
顾经鸿吓得心脏都停了一秒,“没事。”抓紧时间赶紧进了电梯间,一路跑进公司,堪堪在迟到前几秒钟打完了卡,气还没喘匀,就被通知去开会。
会一开就是一上午,午饭推迟到下午两点。他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更反胃了,反倒还不如不吃。
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太大,蒸的他发昏,大口喘气还是有缺氧的感觉。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顾经鸿站起身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小星星,扶着墙停了一小会儿才好一些。
没敢开车,叫了车回了家。梁椿已经回来了,顾经鸿连大衣都没脱直接倒在沙发上。梁椿跟过去,“怎么了?”
手背贴在顾经鸿脸上,“你是不是发烧了?”
“把衣服换了上床躺着吧。”
换了衣服,顾经鸿眼睛都睁不开了,梁椿又给他加了一床被。
他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被梁椿叫醒,“吃饭吧。”
“不吃。”顾经鸿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梁椿出门买了感冒药回来,进门听见顾经鸿咳嗽的声音,扶起来让他喝了水又吃了药。
“怎么突然还感冒了?”
他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一些了,“可能是被早上的狗吓得吧。我今早上来拿手机,电梯里有只半人高的狗冲出来,吓了我一跳。”
梁椿坐在他床边,“今年咱俩是不是跟动物犯冲啊。”
顾经鸿把他拽过来,用鼻音撒娇,“梁椿,怎么办。”抱着他翻了半圈,腿架在梁椿腿上,“梁椿,拜托,我好难受。”
这一声叫的梁椿也心软了,手心贴着他的脸,“药都吃了,再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半夜梁椿被身边人的扑腾叫醒,摸了摸烧的更厉害了,叫醒顾经鸿,顾经鸿烧的意识模模糊糊,粗声喘着气只知道喊梁椿。
他揣上钱包,扶着顾经鸿打车去医院。顾经鸿自己用不上力气,梁椿累出一身汗,跑了一大趟才办妥,握着顾经鸿的手,坐在急诊等着挂吊瓶。
急诊室里都是些小孩和疲惫的父母,最前面的电视放着动画片,屋子里充斥着医院的味道。顾经鸿打吊瓶的手冰凉,怎么捂也捂不热,转头一看,人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梁椿扶着他,让他靠的舒服一些,时不时看看吊瓶。
直到后半夜,梁椿也熬不住了,下巴抵着胸口用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值班的护士推醒他,把针头拔了,梁椿一看瓶里的药已经打空了,后怕地谢谢护士。
回了家,顾经鸿能请假,梁椿还得去上班。做好饭,保鲜膜包着,再三嘱咐顾经鸿要记得起来吃饭,然后吃药。
中午他不放心地又回来了,看着顾经鸿吃了饭吃了药。
“我特别不会照顾人,所以你得自力更生马上好起来,知道了吧。”
午休的时间就一会儿,梁椿还是枕着沙发睡着了,顾经鸿给他盖上衣服。梁椿说,“不用马上就走了。”
顾经鸿病的这一个星期,他没受什么罪倒是把梁椿折腾坏了,家里就一张床,感冒怕传染给梁椿,他好几晚都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了。
“辛苦我们宝贝了。”
“哪啊,”梁椿挥挥手,“你生病其实我挺高兴的。”
顾经鸿心里圣洁勤劳的小天使梁椿形象坍塌了一个小角。
“你生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性感。”
碎了一只翅膀儿。
“你烧的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找我,一直喊我的名字。还跟我撒娇,我一拉你起来,你就‘拜托拜托,梁椿,别让我走了’。”
顾经鸿羞愧地捂住脸,“别说了。”
他自己越说越高兴,指手划脚,“你没了我你打算怎么办啊,顾经鸿。”
有一天早上梁椿无缘无故地梦见他妈妈。
梦里他在暗处他妈妈在明处,屋子是蓝色的,阳台的窗户大开。白色的窗帘像波浪一样扇动。她看见他,人影在窗帘后面隐隐约约,声音却很真切,喊他的小名。叫他过来。
他走过去,看见妈妈的脸,情绪涌上来,乱成一团虬结在一起,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喊了一声妈,梦就醒了。
吃早饭时他和顾经鸿说起这个梦,顾经鸿说是不是该去上坟了,梁椿摇摇头,“我妈没坟。”
“那烧点纸钱吧,晚上我早点回来。”
顾经鸿第一次烧纸钱,相比之下梁椿就熟练多了,火焰吞吐着火舌吃掉纸页,梁椿盯着火堆,一直沉默。烧光了手里的纸制品,用垃圾袋简单收拾完了才上楼。
“你不跟你妈说几句吗?”
“心里说了,而且我妈应该也都知道。”
“我说我们在一起了,以后的路有人陪我一起走了,叫她不用担心。”
顾经鸿搂住梁椿,拍拍他,“辛苦你了。”
春天来的意料之外的快,趁着一个休息日梁椿和顾经鸿去买春装,其实网上也能买,他只是喜欢和他一起出门。
人们其实宽容了很多,就算两个男人一起逛街也不会指指点点了,但梁椿还是小心地在下车前埋好自己的项链,顾经鸿看了一眼。
“别埋了,我又不介意。”
梁椿瞥他一眼,“算我在意行了吧,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顾经鸿笑笑说,“谁啊,你还有什么我不认识的朋友。”
“贺祈,她说她四十岁之前嫁不出去就和我结婚。”
“便宜你了。”
梁椿大笑,“是吗你也这么想吗,明明是便宜她好不好。”
男装区梁椿一眼就看中一件衬衫,递给顾经鸿。顾经鸿比了一下,导购员立马走过来介绍,“这是刚来的新款。”
“颜色挺好看的。”导购夸他有眼光,说,“这个色是今年的流行款,名字也特别好听,叫春日青。”
梁椿说,“春日青不是颜料的名字吗。”
导购说,“前几天有个美术老师来过,告诉他们这个色叫春日青,因为好听才记住了。”
梁椿指着自己一笑,“我也是美术老师。”顾经鸿换好衣服整理衣领听见他们的对话。
“春日青挺好听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梁椿转向他,“好看!”
“买吗?”
梁椿点头,“买吧。”
拎着袋子出了商场,顾经鸿问,“颜料里真的有这个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