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贺之接过礼盒,打开一瞧,竟是蒋瑞臣花2亿拍下的“永恒的美人”。尺寸、净度和颜色都堪称绝品的蓝宝石一经露面,整间幽暗的酒吧仿佛都随之一亮,蒋贺之也不由愣了一下,继而拒绝道,太贵重了。
“妈咪说,这条项链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要传给她未来的儿媳妇,现在我们家就你一个有媳妇儿,当然给你了。她还说,你可以留着这条项链,也可以用它去换一套房子,你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还有了自己的爱人,不该总居无定所地住在酒店里。”
很显然,罗美晶非常了解这个相濡以沫大半生的男人,知道老先生此去必会跟亲儿子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可能会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生母过世的时候,蒋贺之还没有成年,因此由她抚养过很短暂的一阵子。蒋贺之虽待她不亲,但也极有教养,极懂礼貌。她是真的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
“这别说买一套房子,买一个小区都够了。”蒋贺之摇摇头,又将项链推了回去,“替我谢谢她。但我不能收。”
蒋慜之佯装不解,挑眉道:“这是妈咪送他儿媳妇的见面礼,又不是送你的。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收或不收。”
蒋贺之笑了一下:“他就更不会收了。”
“你如果不收下,我就随便找个娱乐圈的朋友送出去,让她天天戴着它在狗仔面前晃悠,让妈咪知道她的心意竟被你这样糟蹋。”
这事儿还真像这混小子能干出来的,蒋贺之想了想,决定还是由自己亲自回一趟香港,把项链还给罗美晶。于是他合上礼盒,道了声,谢谢。
见调酒师只送上了一杯柠檬水,蒋慜之不可思议地说:“你真不喝点酒吗?我以为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会很需要一点酒精的。”
“不了。”蒋贺之喝了一口柠檬水,淡淡道,“我戒酒很久了。”
“真的假的?”蒋贺之在香港读的大学,彼时算不上放荡不羁,也绝非如今这般规行矩止,蒋慜之回忆了一番记忆里的哥哥,不禁笑说,“你现在看着特别社会主义。”
蒋贺之挑眉问:“不好吗?”
蒋慜之也再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哥哥一眼,这种与他身边那些纨绔大不相同的凛然气质,令他由衷地说:“很好啊,特别正气,特别帅。”
“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这会儿才想起这小子曾在解救韩恕女儿的时候受过枪伤,蒋贺之关切地问弟弟。
“你也太不关心我了,这都一年前的事情了。”蒋慜之抬起了右手臂,笑笑说,“没有后遗症,就是留了一道疤,不过这是男人的勋章么,不管怎么说,我用一道伤疤就换回了一个女孩子和她妈妈,值了。”
“伤疤呢?我看看。”说着,蒋贺之就上手了。
“哎哎,你别碰我,别碰我。”蒋慜之故意跟哥哥开玩笑,“你现在的名声可不太好,这要被狗仔拍下来,骨科什么的,我的名声也跟着毁了……”
“滚蛋。”蒋贺之笑出一声,倒也真停下动作,问,“还回加拿大吗?”
“不回了。”到底厌烦了无所依归的海外生活,蒋慜之意味深长地看了哥哥一眼,喝了口啤酒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人生苦短,‘奔跑’才有意思,我现在突然也想试试看,能不能跟你一样,找到‘停留’的意义。”
兄弟俩正谈笑着,一直守在酒吧门口钟应元接起了一个电话,没听两句便骤然色变。挂了电话,他原地思索一下,又慌慌张张地闯进了酒吧——
“谁让你进来的?”蒋贺之见之仍不满意,冷声呵斥,“出去。”
“不不不,三少,大事……大事……”因过于心急,钟应元几乎跌下一跟头,他踉踉跄跄、结结巴巴地说,“爱……爱……爱河桥塌了!”
第62章 大桥(一)
这无疑是洸州历史上最丢人的一天,就在蒋瑞臣前来捐献大桥的前一天,这座斥资二十几亿、名动整个粤地的跨江大桥竟然塌了。
据说老先生听闻消息勃然大怒,撇了在洸州余下的活动,一大早就坐飞机直奔上海去了。
洸州市海上搜救中心已连夜紧急出动,奋战至天光大亮,仍在尽力打捞落水车辆,10余艘搜救船艇也在江面上往来穿梭,试图找到全部的落水者。为协助救援,公安、边防、海警等相关人员悉数到场,蒋贺之所在的市刑侦二大队听从上级调遣,这会儿也在现场进行事故前期的调查取证工作。
洸湄跨江大桥跨的这条江名曰“缎江”,是国内径流量仅次于长江的一条大江。事故地所在的行政区是江埔区,位于洸州市东南部。江埔区当地的民警比二大队更早地赶到了现场,此刻一位林姓的年轻民警跑来跟蒋队长交换了联系方式,接着向他汇报起了事故情况:
“爱河大桥坍塌的时间是昨天晚上11点50分左右,当时正有一队土方车集结过桥,可能是夜雾阻碍了视线,车队行进速度又快,头车没能及时发现大桥桥面断裂,坠进了江里,后面跟着的车也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一辆接一辆地坠了下去——”
这个比喻太活泼,蒋贺之扭头看了民警小林一眼,对方也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太轻佻,立即换了副面孔说下去:“亏得有一辆车及时刹住了……猛打了方向盘,让车身横在了断桥处,司机还跳下车,对着断桥两边摆手阻拦、大喊大叫,成功阻止了后续的土方车坠入江中,不然遇难者人数还得增加。”
这位土方车司机名叫万勇,人如其名,多次见义勇为登上过报纸,曾在省里举办的第一届货运驾驶员职业技能竞赛决赛中拿下过第一名,还得过省五一劳动奖章呢。
“按说他这样的履历,不该在这种私人渣土运输公司。”蒋贺之说。
“这人吧,说好听了是满腔热血,说不好听了就是好勇斗狠,一次见义勇为反惹官司,被判下赔偿施暴者一笔钱不说,那枚五一劳动奖章也因此被收回了。”民警小林到得早,方方面面都了解得更清楚,介绍完毕,他抬手往不远处这么一指——蒋贺之循着他的手势望过去,一个样貌平平、身量矮小的中年人,目测四十不到,灰裤子,胶底鞋,身穿一件洗久了的蓝色牛仔夹克,这个跟江岸土坡一般不打眼的男人,正是“平凡英雄”万勇。
万勇同样一夜未眠,一双眼睛熬得血红,一直在岸边帮助救援队一起救人,然而江水无情,面对一具一具打捞上来的同伴尸首,他泣不成声。
蒋贺之将投向万勇的目光又移回来,面色凝重,继续问小林:“还有别的情况吗?”
“除土方车队外,同时坠江的还有两辆小轿车,目前已有11辆落水车辆被打捞出水面。渣土车与小轿车上的落水人员共计39人,只有6人幸存,还有19人未能寻获,其余打捞上来的人员都没有了生命体征。”望着愈发汹涌且混沌的江水,民警小林叹着气说,“只怕这个时间还未打捞上来的落水者,也都凶多吉少了。”
蒋贺之抬头四望,轻轻皱眉。曾几何时,媒体都喜欢把爱河大桥比喻成一条横卧缎江之上的红色巨龙,但此刻远远地看,坍塌的大桥滑稽又脆弱,像一根被人从当中撅断的威化饼干。耳边充斥着女人和孩子们的凄厉哭喊声,混合着江风一起嚎啕。土方车司机的家属听闻噩耗,也都赶了过来。熬夜赶路的司机们多是四十开外的男人,他们的妻子尚贫,儿女尚幼。他看见一个家属模样的花衣女人正面对江水,号呼着以头抢地,她的额头很快就被江岸上嶙峋的石块啄开一道口子,鲜血淌个不止。
她的丈夫到这会儿还没被打捞上岸,这个天真质朴的农村女人竟向无情的江水乞求,乞求他能平安归来。
这时,民警小林突然喊了一声:“哎呀,反贪局来了!”
蒋贺之朝民警小林目光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是盛处长带着人来了。
盛宁实在拔萃,远远便能看见他一身检察制服,挺拔如临风玉树。民警小林自然也是靠这身制服辨出了盛宁的身份,他悄磨叽儿地对蒋贺之说:“反贪局的侦查处长都来了,说明事情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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