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循声回过头,看见数步之外一个穿着白衬衣、戴着金丝眼镜的大男孩儿,说男孩儿其实不准确,够挺拔了,是男人的模样了。应该也是此次来参观的大学生之一,一张较年龄更见老成的清俊面孔,凤眼直鼻薄唇。
方才盛宁在台上时就注意到他了。还有他身边另一个男孩子。乌泱泱的人群中,很难不注意到这么漂亮这么拔萃的一对年轻人。
接着他就看见那枚染血的检徽戴在了他的胸口。
“糖糖……”
有人也在焦急地唤他。应该是他的名字,唐唐或者糖糖。
盛宁没问这个男孩怎么会认识自己,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早在今天这第一次谋面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许多许多年。
两个人隐秘地心照不宣地彼此点了点头,然后盛宁冲这个男孩笑一笑,这笑像绝唱一样美,一样会心,就又低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68章 相爱(尾声)
在2008年尾端的某一天,盛宁突然告诉蒋贺之,他已经辞掉了检察院的工作,领导念其功绩给予特批,他可以跟他一起回香港了。
尽管是个令人快慰的消息,可蒋贺之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像个入了膏肓的病人,盛宁得在爱人面前藏好所有可能会流露痛苦的症候,尽量轻描淡写地回答,不为什么,就是太累了。
说走就走,他们一起去旧屋收拾行李。
打开衣柜,蒋贺之一眼就看见了同挂在一只衣架上的两件制服——警服在外,检服在内,仿佛一个人从背后环抱着另一个人,在无言的偎靠中,那么缱绻。
他曾以为他远不如自己爱得疯魔爱得焦渴爱得狂热,却未曾想过,那么多个漫长难捱的夜晚,他就指着那点他的气息捱过去了。
盛宁走到他的身边,将警服从衣架上取下来,像以往做的那样,抱在怀里轻嗅一嗅,他说:“你不在的日子,只有它陪着我。”
蒋贺之从身后将盛宁用力抱紧,一遍遍地亲他馨香的发,一遍遍地在心里发誓:余生要更疯魔更焦渴更狂热地爱他。
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对盛宁来说都是身外物,也都是前尘旧梦隔世花影,只有两件东西他舍不下,一是这件警服,二就是姐姐送他的那块手表。
蒋贺之将检服也取下来,回头问盛宁:“这件呢?不一起带走吗?”
“没有检徽,这就是些普通衬衫,而且现在我更瘦了,都大出不止一号了,”盛宁抬抬眼眸,嫣然道,“给我买新的,好不好,盛太太?”
“好啊,不过更想把你养胖。”蒋贺之拧了把盛宁清瘦的腮,目光又落在被剩下了的检服上,他注意到他视若生命的那枚检徽竟不见了。
出发当天一大早,仍由高鹏当司机,蒋贺之先陪着盛宁去了一趟墓园。
给盛尧与甘雪扫了墓,奉上祭奠的鲜花和瓜果,又转头去往别处。沈司鸿和盛艺也葬在这个墓园里,不过与父母相距一段挺远的距离,一在南一在北。
先过一座牌坊,又上了坡,再穿一座石桥,最后抵达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盛宁将姐姐最钟爱的白玫瑰放在了她的墓碑前。
“姐姐,我要走了。”也没多余的话,他坐听阵阵松涛,就这么陪了她一阵子。
墓地很静,除了风声和松声,还有一种细细沙沙的不知何来的轻响,也许是姐姐的祝福和原谅。盛宁这么想。
出了墓园,车由一条新辟出来的马路向西拐入,蒋贺之特意嘱咐高鹏:“时间还早,绕这座城市转转吧,”停了停,再补一句:“开慢点。”
盛宁知道这是爱人留给自己与这片土地告别的时间,但心脏依然闷钝,也说不上疼或不疼。怕在对方面前泄露负面的情绪,他始终别着脸,静静望向车窗外。一路灰蒙蒙的烟尘,到处都在挖石掘土,深谙“猫论”的这座城市哪儿哪儿都在搞建设【请勿以任何形式盗文 请至微博@ 金十四钗 阅读全文】,几乎一天一个新模样,不断投身于此的人们为它血偾张,心狂跳,也为它泪成行,愁断肠。
“窦涛醒了以后,都是燕子在照顾他。我听窦涛的家人说,在他昏迷不醒这段时间,燕子就没少往他的病房跑,我总觉得俩人之间有点什么……”蒋贺之能看出盛宁这些日子一直在强作欢喜,便有心逗他开心,说,“燕子就喜欢这种腹肌八块、正义满腔还能制服诱惑的钢铁猛男,他俩其实挺合适的,你说是不是?”
盛宁的目光终于被这不正经的话引了回来,回头轻轻一笑:“三少爷,你在夸你自己么。”
“你敢说你不喜欢?”蒋贺之一边坏模样地笑,一边打开了车载电视。
正赶上上午10点《新闻中国》的回放时间段,屏幕里还是那个儒雅端正的“新国嗓”林思泉。这阵子最轰动的新闻就是周嵩平政治团伙案。作为建国以来的“中国反腐第一案”,中央亲自作出指示,两高也接连发布重要规定,此刻,这位林主播正以他雅正大气的嗓音播送相关的新闻:
“昨日,司法部就全面肃清周嵩平政治团伙流毒影响召开了直属机关第2次警示专题大会。会议通报了中央纪委与最高人民检察院就近期查处的周嵩平、蔺先荣、付勉等人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的最新情况,该案涉案人员120余人,其中中管干部21人,会议表示,将持续加大对粤东省全省的清查力度,做到‘打虎拍蝇’‘打伞破网’,严查严惩不漏一人……”
盛宁正专注看着新闻,忽然,一辆渣土车从他们的宾利旁风驰电掣地驶过。扑面一阵裹挟着沙尘的强劲的风,司机还猛按了一声喇叭,将他的注意力彻底引了过去。盛宁惊讶地发现,这车上的司机竟是老熟人万勇。
还不止他一辆车。
而是一车紧跟一车,好几十辆渣土车组成了一支庞大的渣土车队,以长龙之势,头尾相衔着从街头铺到路尾,一直延伸至他的目力不及处。那些紧随万勇的渣土车也学着头车的模样,齐齐按响了车喇叭,一时间,响声震天,犹如战时的集结号,连这片大地都随之战栗。
紧接着,这长龙似的渣土车队便停在了道路边,司机们纷纷下车,为首的万勇手捧一张红封皮儿的见义勇为证书,两手摊开,准备向那个年轻人展示。
因在爱河桥坍塌当夜横车阻止了后车通行,防止了更大悲剧的发生,在盛宁的帮助下,当时检察院以“见义勇为”为他提请了减刑,最后万勇判的是缓刑,其余幸存司机也没受追究。案件尘埃落定后,万勇便与其他司机还有家属们用爱河大桥的赔偿款添置了几辆渣土车,又组了个运输车队,这两年生意不错,车队规模日渐壮大。
每每要去工地运输建材,渣土司机都戴着整齐划一的明黄色的工地安全帽,当盛宁的车经过他们的车队时,他们便齐齐脱帽,向这个挽救了他们人生、改变了他们命运的检察官致以由衷的感激与敬意。
他们接连向他挥动手中黄色的安全帽,远远地,像一簇簇跃动着的炬火:
谢谢,盛检。
再见,盛检。
“南粤亮剑,星火燎原,截至目前,由中央政法委牵头,全国已有二十个省份积极响应号召,打响了这场正风肃纪攻坚战。各地纪检机关率先公布了群众监督举报电话,召开了反腐扫黑动员会,表示将联合省内多部门共同参与,进一步加大反腐倡廉宣传教育,集中整治金融、国企、基建工程、农业粮食等重点领域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
告别了万勇的渣土车队,他们的车继续驶向前方,不一会儿又路过一片农田。眼下正值洸州的冬种尾声,空气中带上了泥土翻耕之后湿乎乎的腥气,田里有不少农人正弯腰移植蔬菜的秧苗,放眼望去,一片绿意逐渐浓稠。
当黑色宾利经过时,一个个人影,像一蔸蔸新苗从地里探头出来,茁长起来。盛宁很快就辨认出其中不少面孔,都是他曾见过的新密村的村民。
他终于反应过来,墓园在莲华区,这儿就是新密村了。
随着路俊文及其幕后的影子公司相继被查处,那些“以租代征”的合同就都失去了法律效力,被低价骗征的万亩土地又回到了新密村、【请勿以任何形式盗文 请至微博@ 金十四钗 阅读全文】泰平村与柏阳村三个村子的村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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