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宋时眠,他对谁话都不是很多。哪怕这样,面对那张脸时,赵广却没有感觉到被轻视,反而却诡异地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外头噪杂的声音吸引了厨房里的宋英。
她举着锅铲从门框边探出一个头,看见赵广和陈盼夏时愣了愣,“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陈盼夏举了举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回来看看你。”
她很有身为儿媳妇的自觉,把东西放屋里,撩起袖子就想去厨房帮她打下手。结果被宋英赶了出去。
“都在外面呆着,我自己做。”
桌子边又多了两张椅子。
陈盼夏吃了块西瓜吹了会凉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早知道你们来,就跟你们搭个便车了,你是不知道我跟你舅舅又是火车又是大巴的,还从镇上那边走过来,累死了。”
赵广咬着西瓜,看了眼厉潮,问宋时眠,“我们来的时候在村口路边看见了一辆车,是你们开来的。”
大话说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宋时眠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是啊,那车是厉潮买的。”
陈盼夏不懂什么车,不过知道能买上车说明过得还不错,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不错啊,你看我们,到现在也买不了一辆车。”
她早就想置办一辆车了。可城里一套房就花了他们大半的钱,再加上两个孩子在读高中,根本就不敢买。
而旁边的赵广脸色却变了变,目光又在厉潮那身廉价的衣服上扫了圈,笑得有些勉强,“之前听你外婆说,小厉好像是在一家超市当员工?”
宋时眠毫无所觉,“是的。”
“那……”赵广犹豫着开口,“这一个月多少?”
厉潮如实道,“之前三千五,现在升到四千了。”
陈盼夏扯了赵广一把,“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你问这些做甚!”
“我……”
赵广看了眼厨房,见宋英埋着头只顾炒菜,把嘴里的西瓜籽吐了出来,靠近宋时眠,眉头皱得死紧。
“时眠啊,舅舅知道你想什么,可你做戏也要做得像一点。你知道那车多少钱吗?那车起码要一百多万,这谁买得起啊?”
宋时眠手里的瓜掉了。
“我们来的时候那路口围着好几个人呢,全都在看你那车,我都看见你平安叔发朋友圈了,说村里来了个几百万的豪车。”
宋时眠,“……”
厉潮,“……”
宋时眠靠近厉潮,“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朋友开几百万的车啊?”
厉潮的声音莫名有些心虚,“他也没跟我说。”
宋时眠,“……”
好好好。
现在装逼装大发了。
第19章
宋时眠干笑一声,“其实车是厉潮同事的,我也不是故意要装大款骗你们。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么说其实是想让她为我少担心。”
他说得轻松,可陈盼夏和赵广却很清楚,当初那个被养得骄傲肆意的小孩究竟在心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番举动来。
曾经的他最不屑于做这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伪装,结果兜兜转转到最后,他也成了这样的人。
赵广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陈盼夏在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把。
“舅妈知道你是好心,你放心好了,你外婆那里我们不会去说的。”
赵广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吭声,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厉潮免不了的要被盘问一番。
其实问来问去就那些问题,第一次被问的时候厉潮或许还有点生疏,但这么多次下来,他对这些问题已经了然于心。
平凡的工作,平凡的家庭,中规中矩到挑不出任何错处,但也没有丝毫亮眼的地方。
宋英在心底微微叹气。
当初宋时眠去相亲,她也是同意的,可如今结果摆在她面前,她心底却没多少开心的感觉。
如果……如果她的小眠没有瞎……
这么想着,她朝宋时眠的眼睛看去。
曾经的青年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瞳仁是偏暖的棕色,望向人时,湿漉漉的,好似盛了一汪清泉。
他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趴在她的膝盖上叫外婆,后来大了,就会爬到门口的槐树上,探着脑袋着往下望,叫她给他接住亲手摘的槐花。
感觉时间也没过得多快,怎么一晃眼,那双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英光是看着就满嘴的苦涩。
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这么稀奇古怪的病怎么就到了他身上?
如果可以,她宁愿瞎的是自己。
“外婆……”
宋时眠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宋英从晦涩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青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和她记忆里的并没有多大变化。
“你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之前在家里,就惦记你这口。”
宋英低头,擦掉眼角的泪,再开口时就是往日里豪迈的模样。
“赶紧吃,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特地给你炖的。”
赵广开口打趣,“都说隔辈亲,我看这话的确不假,这满桌子的菜,就没一个我爱吃的。”
宋英挑挑拣拣,夹了块满是骨头的鸡肉丢他碗里,“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回来都不跟你老娘说一声,还指望我做吃的等你。”
赵广讪讪,“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我看是惊吓还不错,你俩回来,把大宝、二宝丢那边是怎么回事?”
陈盼夏夹菜的手顿了下,笑道,“他俩都高二了,两个大小伙子在家饿不死。再说了,我们这次回来是……”
说到这里她猛地止住,朝赵广看了过去。
厉潮眼皮轻掀,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把剥好壳的虾放进宋时眠碗里。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余光看见赵广往宋时眠这边看了眼,脸上变换了好几个表情,最后咬着牙开口。
“我们回来是有正事,我们得到消息……”
“赵广!”
餐桌上传来陈盼夏的低声惊呼。
赵广像是没听到,接着道。
“我们得到消息,这边想要修一个度假区,政府过两天会派人过来规划场地,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家可能会拆迁。”
拆迁,就意味着大笔的钱。
所以赵广和陈盼夏才连忙赶回来。
咔哒——
宋英手里的筷子落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的假的?我们这里这么偏,怎么可能会修度假区?”
赵广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我有个客人在政府上班,是他跟我说的。听说这里要修高速,只要高速一通,从城里过来不过半小时。这边风景好,很多自然风光都保留了下来,打造成度假区最合适不过了。”
“总归是这两天的事,过两天就知道结果了。”
宋英问,“那要是拆迁的话,能有多少钱?”
“不好说,要看我们家有多少地在范围里,总归不是一笔小钱。”
陈盼夏埋头吃饭,从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
宋英看了眼宋时眠,也没说话。
宋时眠咬着虾的动作顿了顿,笑道,“那是天大的好事呀,有了钱,舅舅你们的生活都会好很多。”
赵广看了眼他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
村里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再加上宋时眠看不见,也出去逛不了。天一黑,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老家只有两间客房,赵广他们回来了,宋时眠和厉潮只能挤一间。
夜里的村子蚊子很多,不怎么大的屋子里点了蚊香,刺鼻的香味带着熏人的热意,拽着人意识往下沉。
厉潮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陷在被子里几乎要睡过去的宋时眠,柔软的头发被枕头蹭得凌乱,灯光昏暗,他的脸被熏出一层浅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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