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潮没碰那只手,他撑着肮脏的地板,自己爬了起来。
和他臃肿外貌不一样的是他脆弱的身体,那盆从他头上淋下的污水足够让他病上一个星期。
他的呼吸有些重,忽冷忽热的感觉在身体里交替,他开始发烧了。
宋时眠跟在他身后,少年的步伐轻盈,被他沉默地拒绝了也不生气。
“他们是在霸凌你吗?你可以跟老师说的。”
厉潮没说话,低着头往前走。
夕阳从山顶隐退,路灯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人不大脾气还挺大,一点礼貌都没有,亏我还救了你。”
前面的胖子忽然停下脚步,宋时眠一时没注意一头撞到了他的头,他鼻尖一酸,差点哭了出来,“恩将仇报啊你!”
厉潮却忽然转过头,朝他鞠了个躬,说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谢谢你。”
这回宋时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星星。
厉潮没朋友,跟前的少年热情又漂亮,他只想远离他。
他这样的人不配和他有什么交集。
可宋时眠还是跟在他身后,“我看你穿的校服是初中部的,你还在读初中啊?你是哪个班的啊?我感觉没见过你?”
回应他的只有盛夏的晚风。
宋时眠跟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猛地顿住,他伸出手一拍脑门,“坏了,我作业忘拿了。”
少年像风,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厉潮站在他原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伸手抓了一手的空气。
他以为这应该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交集,如果他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他当时就对他态度再好一点的。
……
“喂!”
窝在沙发上的青年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厉潮从回忆里抽离,离开被晒得发烫的墙面,去给宋时眠倒水。
倒完水,青年又要吃水果,他任劳任怨的去给他洗葡萄。
宋时眠晃着腿,吃了颗葡萄,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面壁就免了。”
厉潮盯着他很轻的笑了声,“那就谢谢哥哥了。”
宋时眠捏着葡萄,表情狐疑,“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男人正色,“没有,你听错了,我站了那么久,被晒得头脑发昏,怎么可能会笑得出来。”
宋时眠将信将疑,“行吧,那我准许你可以坐着写检讨。”
厉潮嘴角的笑意一僵,“不是免了吗?”
“我免的是面壁,关检讨什么事。”
宋时眠把葡萄丢进嘴里,“好好写,要是不过关的话是要重写的。”
厉潮打开笔记本,坐在椅子上,认命的开始写检讨。
宋时眠吃完了葡萄,捏了捏腰上的软肉,从沙发上爬起来,开始了每天的锻炼之旅——
第八套广播体操。
没办法,他又看不见,唯一记得的运动只有这项了。
在铿锵有力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里,宋时眠动动手,动动脚,然后再扭扭腰。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阴影覆盖在坐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明暗交叠间,厉潮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宋时眠的几套广播体操做下来,厉潮的检讨也写完了,他毕恭毕敬地把电子版发给他检阅,自己则去厨房开始做午饭。
宋时眠拿着手里,神色严肃的坐在椅子上,他把手机放平,打开文档,搓了搓手,点了点屏幕。
于是系统开始朗读。
“鉴于我今早惹哥哥生气了,我将对此展开深刻的检讨:
第一,我不应该不征求哥哥的意见就去买临期的面包,给哥哥丢脸不说,还让哥哥心疼我,我自己吃坏了身体不要紧,要是哥哥气坏了身体怎么办?我真是罪大恶极。
第二,哥哥让我面壁思过的时候我不应该顶嘴,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他让面壁三十分钟就三十分钟,他让面壁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我身体强壮,都受得住的,只要哥哥开心就好……”
宋时眠抽了抽嘴角。
他究竟是被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会对这份检查抱有期待。
到最后,某个人显然是找不到写的,为了凑字数开始吹彩虹屁。
“哥哥愿意每个月花五千包养我,世上简直没有比哥哥还要好的人。虽然我现在很穷,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把这些钱都给哥哥,让哥哥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宋时眠嘴角不争气地咧开。
字数还是不够,于是画风又变了。
“我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到时候我的处男之身就是哥哥的了,请哥哥对我温柔点,人家、人家没有任何经验呢……”
宋时眠,“……”
厉潮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冒出个头,“哥哥,可以吃饭了。”
宋时眠没回应他,而是起身抓起放在一边的导盲杖。
此时AI刚好朗诵到最后一句。
“哥哥如果要了我的人,就得对我负责一辈子哦。届时,人家不仅心,就连人都是哥哥的。”
厉潮眉心一跳,往后缩了缩,“你干什么?”
宋时眠的表情看起来比早上还要冷静。
“清理门户。”
第104章
如果写检讨要评个好坏的话,那么厉潮将是宋时眠带过最差一届学生。
他将手机重重地拍在厨房的台子上,“看看!看看!你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厉潮歪过头往手机上看了眼,入眼全是他的“虎狼之词”,他顿了顿,伸手摸了下鼻尖,“哥哥,你听我解释……”
证据确凿,解释就是狡辩。
宋时眠才不想听,他拿着导盲杖戳了戳男人的胸膛,“重写,一千五!”
厉潮,“……”
宋时眠又问他,“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还没成年,你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厉潮无辜道,“本来就没成年,我才十七呢哥哥。”
宋时眠,“呵。”
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果然真的会笑,宋时眠满腔的怒火顿时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极致的无语下,反而只剩下了好笑。
他收回导盲杖,靠在台子上,神色不明,“十七岁,正直青春年华呢,跟了我这个大叔岂不是吃亏了?”
男人羞涩地低头,“没有吃亏,我很喜欢哥哥,哥哥愿意养我是我的福气。”
“……”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宋时眠懒得搭理他,收回导盲杖,转身出了厨房。
厉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哥哥,你生气了吗?”
“如果我说我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办?”
“跪下恳求哥哥的原谅。”
宋时眠的脚步顿了顿,“那如果我不原谅你呢?”
男人想也不想地回答,“那我就跪到哥哥愿意原谅我为止。”
青年偏过头笑了声,“算了,我跟脑子不好的计较什么呢,先吃饭吧。”
宋时眠吃的这个药没什么忌口,现阶段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吃好喝好,保持愉悦的心情,所以厉潮做的都是他喜欢的,满满一桌很丰盛。
他先是往嘴里塞了口饭,然后才用勺子挖一口菜,是青菜,他有些嫌弃的皱眉。
对面的男人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给他剥虾,刚取下虾头,就听见宋时眠开口,“你说你多大来着?”
他乖巧道,“十七岁十个月零两天,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
说到这里,厉潮的眼睛有点亮,充满暗示地看着宋时眠。
可惜他的暗示宋时眠看不见。
“十七岁啊,在读高中吧,我是怎么包养的你?”
厉潮把虾放他碗里,“我家太穷了,连学也上不了,后来为了生计,就出来找工作,然后遇到了哥哥,哥哥见我可怜,就说要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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