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小队(4)
“我也很喜欢那一期。”欧文点了点头,和迈克尔一样,他也比刚刚放松下来了。
迈克尔没想好怎么才能让欧文陷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在下楼找欧文之前,花了一个小时,试图通过那本笔记本,确定欧文的性癖。他猜测欧文会喜欢很多种玩法,但他不知道欧文是喜欢承受,还是施加。他是个同性恋吗?关于这一点迈克尔也不能肯定。他没有把欧文的电脑带回来,如果翻看他的浏览记录,找到他的黄片文件夹,就不用做这些似是而非的推理了。
迈克尔伸出手,把手指放在欧文的脖子上,欧文表现出了一个明显向后躲的姿势。
“你想换一件衣服吗?”迈克尔问。
“现在不用。”
“你想换衣服了就告诉我,我拿下来给你。如果你有别的事找我,就敲击这个水管,我听得到。”
“好。”欧文说。
欧文的身体语言比刚刚更拘谨,一定是迈尔克突然伸手的原因。
他终归要洗澡和换衣服的,迈克尔想。他想让欧文在他面前换衣服,他想看欧文脱光自己,再把自己塞进干净衣服里。
这会让欧文慢慢地依赖他吗?让一个杀手慢慢陷入你的陷阱里,有什么比这更有趣?
“你不用害怕我。”迈克尔说,他并非真的想吓到欧文,“如果你遵守规则,我就不会伤害你。”
“我想我明白所有的规则了。”欧文说。
“浴缸很冷。我可以拖一个床垫下来,让你睡得舒服点。”
“我喜欢浴缸,但我想要一条毯子,厚点的毯子。”
“好,我待会拿下来给你。现在我想要你的左手。”迈克尔说。
欧文伸出了手,他的左手还是在发抖。迈克尔握住欧文柔软的手,他低下头,把鼻尖埋在欧文的手心里。他闻到了欧文的味道。
即使他现在低下了头,毫无防备,欧文也没有攻击他的脑袋和咽喉(一般电影里被绑架的人都会那么干)。欧文只是坐在那里,很安静。
这很好,迈克尔想。他确认了一件事,欧文是个理智的人。
于是他可以继续了。
迈克尔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团绷带。
“锁链长期下去会磨伤脚踝。”迈克尔说,“你要从浴缸里出来,坐到地上来。”
欧文照做了。
迈克尔让欧文把脚伸给他,他将绷带缠在欧文的脚踝上,那里的皮肤已经被铁链磨到红肿。“这样会感觉好一点。”迈克尔一边为欧文绑着防止摩擦的绷带,一边问他,“你昨晚睡得好吗?”
“有点冷,总体很好。”
迈克尔觉得他们现在又都冷静了,可以好好说会儿话。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迈克尔说。
“我是你绑架到这里的第几个人?”欧文问他。
“第一个。”迈克尔老实地回答了这么问题,“我保证这是一个真实的回答。”
“那个水箱上的爱心形状是怎么来的?”
“哪儿?”迈克尔反问,他转过身,看了看水箱,“我没注意过。我画的爱心不是这种形状的。”他想了想,在欧文的脚踝上画了个爱心,然后抬起头,看着欧文,“没有那么细长,对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想和欧文上床,但他在内心默念了两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个词。他必须慢慢的、慢慢地让欧文依赖他。
他从社交网络和广播里了解了欧文,但欧文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欧文会是一个冷血的、擅长使用各种刀具和武器的男人,但他吃头痛片,手像叶子那样颤抖。他一点也不美,没有什么吸引力,除了那些笔记和广播,他毫无特殊之处,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他现在走出去,就会淹没在人群里消失不见。
不过他喜欢和他聊天,他们很合拍。为了把他变成他的搭档,他甚至还想上他。虽然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也不会讨厌。
欧文.亚当斯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他应该问,“在我之前你杀过几个人”,这样就可以确认迈克尔在他之前杀没杀过人,杀过几个人。但这么问太冒险了,如果迈克尔最开始不准备杀他,因为问题想起来这一点呢?
迈克尔帮欧文包扎好了脚踝,欧文把脚缩回去,坐到浴缸边,开始吃那个三明治。他拨开外面的保鲜膜,咬了第一口。
面包边被完整地去掉了,里面是烤鸡肉、辣椒圈、生菜、番茄,还有酸黄瓜,三明治的味道很好,就和早餐一样好。
迈克尔到来之前,情绪中的紧张欧文自己闻得到。迈克尔接近他、和他说话、给他午餐之后,他感到了满足,满足缓解了紧张。迈克尔可能是个以后会伤害他的人,但这一刻,还没有。欧文只要简单坐在这里,就可以逃避整个世界。不能自由活动就意味着他不用强迫自己去医院复查。
欧文知道,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失踪而报警,他的蚂蚁呢,还没有学会怎么打电话告诉警察。他原本觉得自己不喜欢和他人分享生活,得知可能得了脑癌之后,突然想要有人来为他分担痛苦。但世界上不会有不劳而获,感情和关怀也一样。
绑架就不一样了,绑架可以看作一种不劳而获的关怀,欧文咬着三明治想。
我被绑架了,怎么还能去医院?我被绑架了,就不需要考虑我会不会三个月内死掉。我被绑架了,这个绑匪看上去在意我的死活……
这么一想,绑架成为了一件不错的事。
欧文戴着眼镜,一大口一大口把三明治吃掉了。迈克尔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个。
“如果还有晚饭就不需要。”欧文说,他把自己脏兮兮的袖口扣好,把腿裤放下来,遮住铁链。保持这样的秩序,让他更加放心一点。他不再问问题了,就算知道迈克尔已经杀了十个人,他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毕竟有他在这里,迈克尔看起来不打算去绑架其他人。
“整个屋子里,地下室和上面,这一刻,只有我和你吗?”欧文问。
“是的。别想着逃跑。你逃不掉的。”
欧文不打算逃跑,他准备保持这个状态,做个遵守秩序的被绑架人。等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之后,再去报警。
迈克尔等欧文把三明治吃完,上楼去了。五分钟之后,他带着毯子出现了。
欧文从他手上接过那条干净的毯子,重新钻回了浴缸里。那条毯子可以一半垫在浴缸里,一边盖在身上。毛毯是深褐色的,样子糟糕却柔软,手一抹,褐的颜色就改变了,变得更深或更浅。欧文反复用手抹来抹去,想看看能不能把它变成一种颜色。他失败了。
迈克尔离开了,他说他下午再来。欧文有点头痛,还没有到吃药的地步。他昏昏沉沉,只能钻进那条毯子。毯子上是人的味道,那味道并不让欧文讨厌(他不喜欢的是刚买回来的衣服那毫无人气的味道)。
因为无法控制的头晕,欧文昏睡过去。
梦袭来得很快,他梦到自己躺在童年时的床上,画一张画。他个子高了,把那张床显得很小。床单是红格子的,闻起来是别人家的味道,不属于他自己。欧文画的是一张玻璃画,炭笔和水彩笔落到纸面上,就变成水晶一样的晶体。这时他的阿姨走过来,指责他把颜料弄到了床单上——其实是有一点儿,可是只有一点点。欧文很羞愧,很紧张,心脏痛得发抖。
他是大人了,心脏却像孩子那样脆弱?欧文用手轻轻碰了碰那张画,画面上的水晶和琉璃被他的手指打碎了。
打碎的色彩好像扎到了他的心脏上,欧文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够一个人关灯吃爆米花,看完恐怖指数很高的恐怖片,却被这样普通的梦惊醒?
欧文难受得发抖。
她为什么要指责他呢?弄脏一点床单那么重要吗?画碎在梦中。这代表什么?代表他所写的、所画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欧文的童年有几年并不是在父母面前度过的,他住在叔叔家里,他们对他很好,过于小心翼翼,从不指责他,却也不是那么爱他。他总觉得自己孤独一人。欧文所拥有的朋友都是想象里的。
生活永远不是故事,不会有蓝色的怪物和巨人来敲门找他,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他很普通,不特别。
欧文闭着眼睛蜷缩在浴缸里很久,才从这个噩梦里慢慢地缓了过来。他坐起来,又一次环顾四周。
我被绑架了?他为这个事实由衷地感到高兴。
没有人会来理睬我,没有人会来指责我,因为我被绑架了。
欧文不记得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毯子裹在他的身体上,它有人的味道,并不是欧文自己的味道。一直以来,欧文对气味都很敏感,糟糕的气息会令他睡不着。
他还记得叔叔家里的味道,他永远也不能把那个味道变成他自己的。
反倒是身上这件脏兮兮臭烘烘的衬衫和T恤,沾满了他的味道。
迈克尔开车出去买了点东西,两个多小时后回到家。他锁了车,进门,带着猎枪和一包东西下楼,他把它们都留在门口的地下,走进房间里。
欧文此刻坐在地上,而不是浴缸里,他用那条毯子裹着腰和下半身。今天比昨天冷了不少,地下室没有暖气。迈克尔走过去,坐到欧文的旁边。
“需要本子和笔吗?你的笔记和速写本都在我这里。”
“可以有的话,非常需要。”
“我已经带下来了。等我们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给你。”
“我们要做什么?”
“做个游戏。”
“下颚撕裂器还是开胸器?”欧文微微地笑了。
迈克尔搞不懂欧文为什么要笑,听到游戏他应该害怕才对。欧文像个很老道的杀手,不是那么害怕,却也没有放松警惕。对迈克尔来说,这真是个挑战。
迈克尔从口袋里掏出眼罩,递给欧文:“自己戴上。”
欧文接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戴在了眼睛上。
“接下来保持别动。如果我需要你动,我会命令你。我没有命令,你就不被允许移动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你动了,就要接受惩罚。你做得很好,会有奖励,能得到你的笔记本。这是我们今天的规则。你明白了吗?”
“我听清了。”
迈克尔把手放在欧文的手腕上。
欧文喜欢以什么形式伤害别人?喜欢以什么形式被伤害?迈克尔必须慢慢搞清楚。
迈克尔解开了欧文左手的袖扣,他的手指在欧文的手背上轻轻划过。欧文抖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丧失视觉会让每个简单的触碰都变得不简单。欧文的皮肤是缺乏运动的白色,他并不像迈克尔那样,注重自己身体上的每个细节。
迈克尔的手来到了欧文的领口,他用灵活又修长的手指,解开欧文的第一颗扣子。欧文的喉结上下动了几次。迈克尔蜷起手指关节,慢慢地、细心地刮擦着欧文的喉结。欧文尽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他很清楚规则是游戏里最重要的。
迈克尔一颗一颗地解开欧文的扣子,露出他里面穿的白色T恤。透过柔软的布料,他能够看见欧文小小的乳`头。他的身体和迈克尔想象的一样,是一个书呆子的身体,他不算胖,也不算瘦,他有一些肌肉(毕竟还要折腾相机),体脂含量比迈克尔高出不少。现在他的左手又开始发抖了,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这里并不热,他只是紧张。
迈克尔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他没有再脱掉欧文的衣服,只是隔着被冷汗打湿的T恤抚摸欧文。这是一个普通男性的身体,客观来说毫无特色。如果迈克尔真的是连环杀人犯,欧文绝不会成为他的目标。欧文太普通,没有特色,无法引起一个人的收集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