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舞会那日,陆隅在楼下发面具,慕稚慢吞吞走下来,发现廖松琴竟也在拿面具的队列里。
他一下顿在楼梯口。
“愣着干嘛。”慕宁催他,“再不来就只剩些丑面具了,我可不帮你抢。”
他又转头看廖松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你也别帮阿稚抢。”
慕稚不想戴猪头面具,闻言立刻下了楼。
队末,廖松琴沉默地站着,偶尔在手机上回复邮件,看起来很忙。
慕稚排在他身后,耷拉着眉眼。忙成这样还去变装舞会,这人真奇怪。
分发好面具就要出发了,新洲昼夜温差大,慕稚要上楼拿外套,却见楼梯口站着个人,正是廖松琴。
廖松琴一手扶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稚,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没有让开,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慕稚。
慕稚忍不住了,“怎么……”
话刚出口,廖松琴收回手,让开了路。
慕稚直到出了度假屋都没想明白廖松琴方才是想做什么。
到场慕稚才发现这场舞会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场地并不大,看起来是私人住宅。陆隅的同学走出来迎接他们,他是个亚裔,笑起来异常开朗,屋内的氛围也十分热烈,人们松散地聚在一起,不时大笑出声。
都是些相熟的人。
慕稚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幸好进屋后带上了面具,视线变得狭窄,反倒生出些安全感。
陆隅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饿不饿,我去拿点蛋糕。”
没等慕稚回答,他就钻进人群不见了。
慕稚回身想找慕宁等人,却只撞进一副副形象各异的面具里。
廖松琴心情不佳。
自从来到新洲,一种莫名的情绪就时常缠绕着他的脖颈,扼住他的喉咙,让吞咽唾沫都变得疼痛。可偏偏因为痛,那种吞咽的冲动就变得更为强烈,如此反复循环,让他觉得自己大概会疯掉。
变装舞会……这种花哨又无趣的活动,慕稚不会喜欢。可他对陆隅说了好。
廖松琴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困惑这件事本身,还是应该在这三年的记忆中好好挖掘一下,慕稚到底会不会跳舞。
如果不会,他会让陆隅教吗?
那傻小子学过舞?
倒是他自己,幼时跟着家庭教师学过舞步,大学时跑生意也会涉及那样的场合。他曾经和南语做过舞伴,被高跟鞋踩了七八次,依旧能面不改色地跳完整支舞,让人挑不出错来。
廖松琴想到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慕稚要和陆隅脚尖抵着脚尖跳一支舞,就感到那种疼痛更为明显了。
他戴着黑色面具站在大厅一角,扯了扯领带,忽然向场中央走去。
慕稚回过头,发现面前多了几个穿着长裙的少女。
“当我的舞伴吧!”女孩上前一步,“你长得真可爱。”
他试图谢绝对方的邀请,奈何其中一位棕色发辫的女孩太热情,言辞里又没有别的意味,再拒绝就显得扭捏了。
慕稚浅浅吸了口气,向对方伸出手——
“抱歉。”他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捉住,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廖松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揽着慕稚道,“这是我的舞伴。”
棕发女孩不开心地撅了撅嘴,但还是对慕稚笑了笑,终于走开。
慕稚拧了拧手腕,把手抽了出来,“谢谢。”
舞曲演奏过半,他们站在摇晃着身躯的人群中央,像是有看不见的暗流隔出一片区域,慕稚生出几分安定与自在。
但廖松琴的存在本就不该让他自在。
慕稚试图往角落钻,“我去拿点饮品。”
然而腕上一紧,慕稚猛地回头,对上廖松琴黑沉沉的眼。
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漫上心头,慕稚喉咙发紧,短暂地失去了声音。
“嗨。”一道女声插进来。
两人这才发现舞曲已经结束了,一位金发女孩走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廖松琴,“要和我跳舞吗?”
廖松琴手上兀地用力,慕稚都有点疼了,轻哼一声。
他这才松了手。
“你弟弟?”女孩个子高挑,穿着高跟鞋与慕稚几乎持平,她露出个笑,对着慕稚又问了一遍,“小甜心,可以把你哥哥借给我跳一支舞吗?跳完就还你。”
慕稚强压着还在狂跳的心脏,一心只想着离廖松琴远些,闻言也顾不上别的了,一个劲点头。
女孩轻笑着,来牵廖松琴的手。
这次又是没能成功。
廖松琴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他看上去得体而温雅,微微低头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他不是我的弟弟。另外,抱歉,我的舞伴会嫉妒,请不要这样做。”
慕稚落荒而逃。
他趁着新一支舞曲响起,周围的人群开始移动,找准空隙就钻了出去,一路跑到屋外的花园。
廖松琴是不是疯了?
他喘着气,两手撑着膝盖,好一会儿才平缓了呼吸。
廖松琴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为什么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慕稚不自觉抚上嘴唇,一年前那个夜晚留下的余温犹在,他抬起头,看到玻璃移门上映出的自己,黑色织金的面具贴合着他的上半张脸,鼻梁挺翘,露出的唇鲜红湿润,是慕稚羞窘之下自己咬的。
狼狈至极。慕稚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因廖松琴而变得不够得体,变得胸腔轰鸣,行为都不受控,几乎要不像自己。
慕稚眨眨眼,这才发现眼眶竟有些湿润。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花园那端陆隅跑过来,手上端着块蛋糕。
慕稚出了层薄汗,花园里空气沁凉,风一吹过来,他微微打了个哆嗦,直起身看向陆隅。
“我刚刚在厅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陆隅把盘子递过来,“给。”
他说着低下头,对上慕稚微微濡湿的眼。
“这是……”陆隅急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下次不会走开了,你……”
“陆隅。”
慕稚打断他,平复了一下情绪。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他指了指眼睛,“这是生理盐水,什么都没发生。”
陆隅半信半疑,还要说些什么,慕稚率先往长廊走去,那里联通着室内,隐隐有乐声飘出来。
顺着长廊快要走进大厅,慕稚瞥见前方有一道人影。
南语倚着廊柱,指间夹了根烟,另一只手撩了撩裙摆,抬眼看过来,“松琴刚刚在找你。”
慕稚此时不太想看见廖松琴的脸,迟疑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继续往前走去。
“松琴这个人……”
擦肩那瞬,南语的话夹杂着零星火光响起,声音不轻不重,“他不太会表达,如果哪里说错了,你别生气。”
慕稚眨了眨眼,那层浅淡的水汽很快变干,他看向南语的背影。
“走了。”南语掐了烟。
陆隅好奇地看着人走远,“松琴哥和南语姐……关系很好?”
这种话竟然由对方代劳,和情侣间的互相维护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慕稚先前跑去花园的理由也变得明晰,竟然是和廖松琴起了争执。分明是个性格柔软的人,在面对松琴哥时,似乎总会激起些波澜。
陆隅心想,真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啊。
宴会后半程,慕稚躲在角落吃了三块蛋糕,在谢绝了陆隅拿来的第四块蛋糕时,隔着人群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具。
他连忙蹲下身,缩到墙角。
陆隅不明所以,“……吱吱?”
不远处,廖松琴没有找到人,面具下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陆,大家都很想你。”宴会主人走了过来,他是在场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一张亚裔面孔在吊灯下盈满笑意。
他邀请陆隅,“马上要跳最后一支舞了,不去见见大家?”
不远处,陆隅出国交换时认识的朋友朝他们举起酒杯,有人还吹了几声哨,“别只和小甜心呆在一起了,来啊!陈还给你备了纪念品,你一直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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