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连萧抬抬眉毛,故意逗他,“我说是就是。”
“不是。”丁宣摸摸雪人的围巾和帽子,眼睛一眨一眨的挪开又定回来,“不是。”
说着不是,他往雪人头上一摘,又把自己的帽子拿走了。
“不是就不是,你摘人帽子干嘛。”连萧快笑疯了,他把帽子给丁宣重新戴好,还弹人家脑门,“小气劲儿。”
老妈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的。
“连萧。”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连萧下意识回头时脸上还带着笑,看见站在小路边上的老妈,整个人愣了愣。
“妈?”他喊了一声,带丁宣走过去。
老妈远远看着他俩,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连萧预想过,以老妈的脾气,等过年他带丁宣回家时,少说都得挨上三拖鞋,再挨好一顿臭骂。
他都做好走到老妈面前就接个巴掌的准备了,结果老妈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睛瞪了瞪他,就去搂过丁宣“宝贝儿”长“宝贝儿”短。
“就住这啊?啊?”一进到转租房,老妈的念叨立马开闸了,“你们天天怎么吃的饭啊?出去吃?”
“这房间都不向阳,洗衣服挂在哪啊?”
“宣宣的衣服都没拿,买新的了吗?还是穿你的啊?”
“这多少钱一个月啊?你租了多长时间?提前走人家给退钱吗?”
老妈屋里屋外风风火火地逛一圈,连萧边随口答着,边去给她找拖鞋倒水。
“行了你,真跟自己家似的,我是你妈,倒什么水倒水。”老妈跟找着理由一样,瞪着眼睛拍了连萧好几下。
“那你不喝。”连萧笑着把水杯放桌上,“渴了再喝。”
“宣宣喝水了吗?”老妈还跟对小时候的丁宣一样,抿了一口水试试温度,喊丁宣来喝,目光落在丁宣脸上就没挪开,“是不是又瘦了?你哥天天都给你吃什么啊,你俩可真气死我了。”
连萧给自己和丁宣也倒了水,坐在沙发里慢慢喝着,打量丁宣见到老妈的反应,是不是像对自己一样,有了隐形的隔阂。
“谢谢。”丁宣接过水杯,冲老妈道了个谢。
“哎哟乖宝贝,不谢不谢,跟阿姨不用客气。”老妈看着丁宣只有高兴和心疼,连萧耷了耷眼睛,把杯子搁回茶几上。
跟丁宣亲近了会儿,老妈的情绪平定下来,把目光标到连萧脸上。
这是要算账了。
“二光说的?”连萧问。
“得亏有二光,他要不告诉我,你打算在这住多久?”老妈的语气锐利起来了,“你这次真的太不像话了连萧,要搁在早几年,你看我不揍死你。”
连萧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惊讶。他这些天心里一直拧着还没解开的那个疙瘩,这会儿面对着老妈,也再也捱不住了。
他让丁宣自己去画画,然后用尽量平稳的神情望着老妈:“妈,我高考那天你接的真是我大舅的电话吗?”
老妈愣了愣,连萧看她这个反应,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丁宣跑出去找不着了,是不是?”现在想起丁宣当时是因为什么跑出门,连萧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疼,“你明明知道他脑袋膝盖为什么磕成那样,可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跟你怎么说啊?”老妈听连萧提起这事儿,眉毛也绞起来了,“你自己都说了,当时你在高考,我能跟你说吗?说了你还考不考了?”
“高考完呢?”连萧反问她,“如果我不问呢?不知道呢?您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我?”
“高考完那不是找着了吗?”老妈有点儿急了,像是不明白连萧在跟她生什么气,“事儿都过去了,说完你再一急,跑去跟宣宣他姑姑闹……这些你应该明白啊连萧,你都多大了?”
连萧跟老妈对视了将近半分钟,半分钟都说不出话来。
老妈的目光里几乎没有他以为能看到的任何情绪,满满的全是无法理解,不能理解连萧拿这种已经过去的事儿跟她较什么真。
其实连萧也不理解。
他特别不理解,从小到大一直都不理解,明明老妈也很爱丁宣,为什么她爱丁宣的方式,总是和自己不一样。
“不管上次丢还是这次丢,不管什么原因,你这次真的太没礼貌了连萧,还跟娜娜说什么她妈再来就揍她,”老妈提起这个气性都要起来了,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做我儿子这么不懂事,为难的是你妈我,明白吗?”
“那你知道丁宣这几年在他姑姑家怎么过的吗,妈?”连萧没接这个话,盯着老妈反问她。
连萧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把娜娜那天说的所有话,每个细节,以及这些天丁宣跟他在一起表现出的种种反应,一字一句地告诉了老妈。
“现在丁宣连吃饭的椅子,都要自己挪到桌角那边坐,我给他拉回来,他还要拉过去。”连萧剖析着这些细节,每个画面都是无形的刀,从喉管一路搁到心口。
“每天快到晚上七点他就害怕,坐立不安,跟我说回家。”连萧看着一脸怔愣的老妈,“不是回咱们家,是回他姑姑家,因为七点不回家,要打。”
“天天在家他就把自己锁屋里,守着他的鱼。”连萧说到这顿了两秒,“他那天跑出去,是因为他的鱼死了,腥了,他不知道,不明白,他想找我修小鱼。”
满屋子的空气如同凝滞的固体,唯一的声响是丁宣在卧室画画的“沙沙”声,与窗外的飞雪。
“妈,你知道我把丁宣接回来这些天,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
连萧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他抬起眼,声音很轻。
“他不需要我了。”
第129章
可能是听见客厅太久没人说话,丁宣画画的动静也停下来,从卧室出来晃了一圈。
他真的就是晃晃,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连萧和老妈,见两人都还在,就接着该干嘛干嘛去了。
老妈的视线跟着丁宣,一直跟着,看他没事人似的模样,眼睛和鼻头一瞬间变得通红。
“哎哟。”她忙低头掩了掩眼睛,有些仓促,又像是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年纪大了老这样……给我张纸。”
连萧将纸巾递过去,再沉默着坐回来。
“我也不知道她能打孩子。”老妈揩揩眼睛,连萧能看出她现在心情和思绪都很复杂,斟酌了会儿措辞,她有些犹豫地重新看着连萧,说:“其实打也不一定代表坏,儿子,你小时候我少打你了吗?”
连萧浅浅地吸了口气,闭闭眼才稳住语气,告诉老妈:“可我是正常人,妈。我能明白你在做什么。”
“对,就是因为宣宣他有这个病,所以才需要锻炼,”老妈说,“不管怎么说,宣宣确实是有进步了,对不对?”
面对着老妈包含着心疼愧疚,与小心纠结着,希望得到认同的目光,这次连萧真的用了很久,才从麻木里找回继续与她沟通的力气。
“他的进步让我难受,妈。”连萧看着她,“我难受。”
人的成长从来都不局限于青春期,很多小时候发生时顾不上感受的事,也许要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年以后,才发现那些事一直储存在最深的记忆里,终身影响着自己。
老妈还在试图用家长的角度向连萧解释丁宣姑姑的所作所为,也可能是在说服自己。
连萧看着她不停开合的嘴角,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很多小时候的画面,回想起当年那个一意孤行要留下丁宣,为了让丁宣上学在校长室大闹,知道丁宣被欺负,风风火火冲去庞晓龙家砸门的老妈。
他也突然明白过来,老妈真的开始老了。
“妈。”连萧静静的听老妈解释,喊了她一声,“小时候我其实怨过你。”
老妈没料到连萧的话题拐了个弯,愣了愣,停下来等他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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