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亭望着低头的宋醉,少年有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 眼皮半垂下遮挡瞳光时显得有点呆, 很明白什么神态最单纯无害。
他拢了拢蓝灰色的眼, 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年白皙的脸,触感比意料里还要柔软, 像是雪媚娘裹在外面的一层粉皮。
“那你为什么拐着弯问我不见其他客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啊?”
一个啊字轻轻柔柔的,泛着浓烈的蛊惑意味,加上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脸, 宋醉组织的语言全在脑子里清空。
“没有。”
他干巴巴地否认, 男人仍寸步不让逼问:“不然你刚才怎么这么开心?”
听到这个问题宋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唇没有明显往上扬后,他才意识到对方在骗自己。
他泛着水光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说不清羞更多还是恼更多,他转过身准备离开,身后有只大手温柔抚住他的额头留下他。
男人收了声音里的轻佻,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沉稳的声调,一字一句对他说。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我。”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不用纠结怎么组织语言,不用担心会不会越矩,心里莫名浮现抹安心感。
他像是浸在对方怀里,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凛寒的水调香压过瑞士糖酸甜的水果味儿。
他半压下眼的睫毛像蝶翼般簌簌微动,直接把话问了出来:“你还会见其他客人吗?”
“不会见面了。”
听到对方的答案宋醉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尽管没什么立场,他还是不喜欢阿亭有其他客人,忍不住思考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
男人的手依然放在他额头上,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以后只有你一个小客人了。”
他皮肤的温度并不高,风吹过还泛着凉意,额头被触摸到的地方落下片无法忽视的温热,他的卷发缠在对方的指尖。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蓦地跳了起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二十五度四,在人体最适合的环境温度区间里,然而他冰凉的手心在发热。
原本的情绪被这句话无声无息安抚,少年的眸子像含着水光般灿盈盈的:“我还以为你昨天生气了。”
“生气啊怎么不生气?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找我。”贺山亭的嗓音凉浸浸的,“真这么计较早被你气死了。”
宋醉听见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沉默,他都能想象到对方面无表情盯着手机的画面了,说不定还会扯了扯唇角。
感动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角,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食堂的:“你去吃饭吗?”
*
麓山食堂建在北区的高地上,一栋普普通通的小红楼可以容纳三千五百名学生共同进餐。
他们走进食堂门口,因为过了饭点食堂里的学生并不算多,不过有的窗口也结束了贩卖。
麓山食堂菜肴种类比不上北区食堂丰富,可胜在价格便宜,宋醉走到窗口熟练地打了一荤一素回来。
荤的是三块二的东坡肉,素的是八毛钱的土豆丝,除开冷掉的油花也说得上是物美价廉,在学校外吃碗面都不止四块了。
见男人盯着自己手里的盘子,纤瘦的少年想了想安利:“食堂的东西都挺便宜的,味道也不错,比外面小餐馆好多了。”
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没人看着就吃这么点东西,像是在垃圾桶里扒拉东西的小可怜。
宋醉半晌后只听到对方凉凉的一句:“每天吃这种东西,难怪长不高。”
他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噎住了,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是阿亭,他应该跳起来打人了,他冷静用数字反驳。
“男生的青春期一般可以到二十岁,我现在才十九岁,骨龄没闭合还有长高的可能,说不定会长得比你高。”
他本以为会听到嘲弄的轻笑,可下一秒男人的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嗯了一声:“我等着。”
宋醉预备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他仰头看着对方的眼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四目相对下他移开眼:“对了你想吃什么?”
虽然麓山食堂有自己的招牌菜佛跳墙,但一盅两百三十块的佛跳墙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卑微地把人带到朴实的小炒窗口。
贺山亭望向飘着油烟的窗口轻皱了皱眉。
“蘑菇炒肉?”
宋醉端着盘子给出意见,沪大的蘑菇炒肉是一绝,用的蘑菇是麓山上自然生长的蘑菇,风味奇佳。
据说每天五个食堂的师傅都会为谁分多少蘑菇争得面红耳赤,可男人瞥了眼:“一股山腥味。”
“海鲜汤呢”
“海腥味。”
“萝卜煮排骨呢?”
“哦,寡淡。”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阿亭应该是他见过最挑剔的人之一了,另一个是贺家那位。
挑剔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己也吃不惯食堂用粉包调的例汤,但普通人不会理所当然说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量。
眼看食堂师傅投来的注视越来越愠怒,赶在师傅们发火前宋醉把对方拉到最贵的佛跳墙窗口。
“这个佛跳墙上过电视的,有点贵,平时我都舍不得买的。”为了堵住阿亭的嘴他只能牺牲自己的钱包。
他望着身边混血面孔的男人,眼窝深鼻梁挺拔,人是真好看,可惜会说话。
终于宋醉听到对方一声嗯,他立马在刷卡机上刷光了自己校园卡,买回来一小盅佛跳墙。
两人找了安静的位置坐下,宋醉低头吃着打的一荤一素,菜有些凉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不过嗅着佛跳墙浓烈的香气,他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好奇问向慢条斯理品尝的男人:“好吃吗?”
“太腻。”
紧接着一盅佛跳墙推到了他的面前,海参、墨鱼、瑶柱等食材满满堆在瓷碗里。
“你吃吧。”
宋醉用勺子舀了口尝了尝,不仅不腻反而格外鲜美,他再次对阿亭的挑剔程度有了深刻认识。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他谨慎提出自己的看法,接着便一口一口把满满一碗佛跳墙全吃完了。
而贺山亭坐在对面看着少年吃东西,唇往上勾了勾,静静想如何监督狐狸崽崽别饿着肚子扒垃圾吃。
*
宋醉把点的东西都吃完了,这是他这周吃得最饱的一次,平时怕影响学习效率不会吃太饱。
“你真的不吃吗?”
他以为对方心里存着事吃不下饭,停下手里的勺子问:“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未来?”
“未来?”
“你想过未来要怎么生活吗?”宋醉用实际举例,“比如你以后靠什么工作养活自己,收入能不能支撑自己的支出,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有自己的账本,开始有意识地规划收支,令自己用为数不多的钱活下去,最少的一次是用两百块过了一个月。
当然他并不觉得过去的日子有多难,对他来说只是道简单的数学问题。
“没有。”
宋醉听到这个答案正准备给出建议时,男人的手托着下巴问:“不是你养我吗?”
他喝着例汤差点呛出来,对方贴心地用纸给他拭去汤渍,他手足无措任由男人擦拭,从唇角再到柔软的唇。
纸巾挺立的质感缓缓摩梭过他的唇珠,像是什么粗粝物体从上方划过,他结结巴巴接过纸巾:“我自己来吧。”
宋醉在脑海里仔细回忆,自己应该没给过对方错误的信号,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担心拒绝得太生硬会令对方觉得丢面子发脾气,尽可能委婉转移话题:“天马上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贺山亭看着脸色为难的宋醉 ,敛下异色的眼一句话没说,神情晦暗看不清在想什么。
看来还是太生硬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本以为对方听出自己的拒绝之意会独自走开,谁知男人站起身说了句:“跟上来吧。”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