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目光所及之处,是每天下班都能看到池秋的场景。一时间,他愣住了,不再往前踏一步。
陆鸣沉默地环顾家中的一切,每一处都有池秋的身影。
池秋喜欢的地毯,池秋喜欢的沙发,池秋喜欢的靠枕,池秋喜欢的茶杯……每一秒,每一样,都有池秋笑容与温度。
短短一年的相处时间,不仅是他的内心正在做出无声的改变,连他的“家”都一并变成了他潜意识中的避风港。
陆鸣拖曳着步子,无力走到卧室中。
他看到嵌入墙面的花瓶中,插着一束玫瑰干花。那是他和池秋一起做的,他的手机里还保存着池秋那天的视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存下来,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不想错过池秋的任何一个笑容。所以他的手机里,多了一份与工作无关的视频文件。
陆鸣望着那束干花,干涩地嘴唇微动,脑海中浮现出的,依旧是池秋与他决裂时的神情。
——“其实你这种人,和谁结婚的都无所谓。”
那么冷漠,一点都不像池秋。
当这句话再次出现,犹如敲钟后的余音,在他耳中久久不散,抨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想反驳,他想开口说一句不是。可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扼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该怎么和池秋去解释呢?
解释说并不是任何人都无所谓,解释说自己只想和他结为伴侣?他该拿什么作为证据,他该如何说服池秋?
不对,不对。
他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最佳时机,他总是说不对话,总是说不出池秋想要的话。人心多难猜测,偏偏池秋的一颗心,陆鸣猜得到却答不出。
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裂。
而他的理智是断了弦的筝,毫无用处,废物一般。
陆鸣此刻才惊觉,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他连最基础的,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都不知道。
但如果他此刻内心的痛楚便是爱,那这份爱是否来得过于随意。因为,痛感和折磨,是陪伴了陆鸣数年的身体记忆。
它不是因池秋而产生的,可为池秋而产生的幸福与快乐,陆鸣丢失了许久,始终没能彻底找回来。
陆鸣的脑袋疼得厉害,池秋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脑海中回放,宛如一场被人遗弃的旧电影。陆鸣徘徊在空旷的广场中,独自一人,呼喊着,呐喊着。
他受不了这种刺激,踉跄着来到收藏室,抖索着手,打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他满口饮下,一夜未眠的疲劳在此刻充分体现。陆鸣煎熬地灌着酒,满腔的酒精将他麻醉,他想让自己沉沉睡去。
唯有睡一觉,他才会好些。然而他睡不着,喝再多也睡不着。
他一想到池秋要和他离婚,一想到池秋要离开这个家。他整颗心没来由得慌乱,他曾经以为,池秋对自己来说是可有可无。
若能保持这份婚姻,他一定会待池秋很好;若不能保持这份婚约,在五年后即便离婚,他们也会彼此体面。
现在,陆鸣知道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
他并不体面。
原来在习惯一个人的温度后,是如此难戒。
他捂住了脸,痛苦地嘶吼,却没有一丝的声音。他压抑惯了,正常的情感在他心里上了锁,此刻正在狭隘的盒子中乱窜,撞击着他有限的身体。他痛不堪言,无助地捏着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坚硬的收藏架上。
架子晃动间,不少酒瓶子掉落,“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红酒的香气醇厚,牵动着陆鸣的依赖。他疯了一样地灌酒,脖颈青筋暴起,呼吸粗缓。仿佛下一刻,他将窒息而死。
闻声而来的张姨是彻底被吓到了,她哪见过这样的陆鸣。她看着这一地狼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池秋打电话。
她拨了一遍又一遍,池秋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张姨实在没辙了,便立刻通知了陆奉申。
半小时后,陆奉申踏进了陆家的别墅。
张姨领着他一路去到收藏室,一打开门,满屋子的红酒味儿冲鼻。陆鸣就那样瘫坐在一地的残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陆奉申脸色一变,急忙上前:“陆鸣!”
陆鸣听到陆奉申的声音,微微动了动,一双手骨节发麻。陆奉申跨过一地的碎玻璃,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了陆鸣脚边的那瓶药上。顷刻间,他都顾不上管陆鸣,猛然捡起药瓶子看了眼。
幸好药瓶是满着的,说明陆鸣没有过量服用。
张姨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焦心的解释道:“药是我拿来的,陆、陆总问我要,我就去拿了,但他又不吃……”她被吓得支支吾吾,脚底有些发软。
“还好没吃,吃多了准出事。”陆奉申把药瓶随手放到了架子上,半蹲下,一眼便看到了陆鸣脸上的肿痕。
他心中愧疚,缓和下语气问陆鸣:“昨天不还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今天怎么就蔫了?”
陆奉申见陆鸣不说话,沉沉地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必要把家里搞成这样?”
陆鸣无动于衷般坐着,神情空洞。
陆奉申感到不对劲,伸手在陆鸣面前晃了晃:“陆鸣?你说句话。”
而陆鸣恍惚地跟着他的手,移动了一下视线,整个人毫无生气的僵持在原地。这模样,像极了他当年犯病严重时,自虐过后的模样。
陆奉申心里泛慌,抓起陆鸣的手腕仔细检查。确定没有自残的伤痕后,他才放下心来。他握着陆鸣的手腕,思虑片刻,问:“你这样……难不成是和池秋有关?”
待“池秋”的名字一出口,面无表情的陆鸣整个人像是抽搐了一下,他绷紧着下颚线,一双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就同昨晚池秋来找他时一样,他的身体失控,牵连着全身的器官发出恐惧的颤栗。
陆奉申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陆鸣!清醒一点,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
陆鸣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满脸涨红,一口气卡在胸膛里,上不去咽不下,快将他噎死了。
他的脸上有了一道泪痕,这么多年了,陆奉申第一次看到陆鸣哭泣。好像从陆鸣失忆那天起,他就丧失了哭泣与悲伤的能力。
在今天,陆鸣无声地落泪,和个被走丢的小孩一样。他的指节发白,一双手抓紧了陆奉申的手。他是克制的,也是绝望的,他心中的盒子被敲掉了一个角。关闭已久的情绪仿佛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裂缝逐一跑出,疯狂地吞噬着他。
他喑哑地说:“我搞砸了。”
渐渐的,陆鸣看着满地的碎玻璃,记忆也随之而来。
是黑色的,阴郁的夜晚——
陆悠拿着玻璃碎片,一道一道割着自己的手臂。她的目光阴鸷,鲜血是腥味的甜,她冷冷地笑着,轻飘飘的身体像是浮游在空中的一缕烟。
她的嗓音尖锐,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自私地喋喋不休。
她的玻璃划一下,便留一道红色。
“小鸣,你要是回去找他,我一定会死给你看。”她唯恐被丢弃,所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撕扯着陆鸣的内心,“你一定不要像你爸爸那样,你一定不要回去找他。他们都是骗你的,都会骗子……只有妈妈才是爱你的!”
“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如果连你都背叛我……为什么连我的儿子都想要背叛我?我是个疯子,对,我是个疯子,我是被你们逼疯的!是你们!是你们——”
她惊叫起来。
陆鸣也跟着发出一声嘶吼,空腹喝下去的酒烈如火烧,翻腾间,燃起了一场灾难。陆鸣趴在地上呕吐,痛苦地抱着头呜咽。他的脆弱,他的逃避,他的不堪一击,在此刻全部展现的一干二净。
其实陆鸣一直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么懦弱,被陆悠的死亡困在原地。
他用力挥手,想要挥散这些恶心的记忆。
可慢慢地,他模糊的意识里,听到了陆奉申不断呼喊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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