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94)
此时的天气已经不如之前暖和了,尤其是夜晚温差巨大,第二天王承弋在头昏脑胀和浑身酸痛中醒来,不可避免地着了凉,发起低烧。
升起敞了一晚的玻璃,王承弋调高空调温度,将额头靠在方向盘上,细微的皮革味熏得他想吐,也让他迅速清醒。启动引擎,王承弋在晨曦中驶离何家。
别人是越烧越糊涂,他则是越来越清明。
见识了门骐手段的他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这是他目前最好的机会,能够进入恒通最好的机会,也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分叉路,在何越与门骐之间,他只能二中取一。
开着车,在路边找了家药店买了退烧药,囫囵吞了几片,王承弋就着手里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抹了把脸,回到车,给门骐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这回对方的架子没有上次那么大了,也没那么难约了,门骐欣然同意了他的拜访,并表示随时欢迎。
还是坐在同一把椅子上,门骐还是同样的笑里藏刀。不一样的是办公室里多了许多人,正进进出出的,往外搬着东西。
“要换办公室,吵了一点,见谅。”门骐说:“不过不妨碍咱们谈话。”
王承弋扫视四周,意有所指道:“果然是长辈,做事周全,面面俱到。”
“早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门骐端详王承弋的脸色,还状似关心,假惺惺地问道:“怎么?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无所谓,咱们合作愉快才是最重要的。”王承弋洒脱一笑,如甩掉了肩上的担子:“我也得多跟您学习。”
一来一往貌似和谐,但二人各怀各自的鬼胎,各有各自的目的,这一小方办公桌上风云诡谲、尔虞我诈。
股权收购并不是王承弋的个人行为,他实为一个公司代表,初步谈拢之后便将具体工作交给了莱森的工作人员去接洽。门骐果真毫不客气地在合同里加了不少附加条件,包括莱森在五年之内不可将恒通的股份转让给他人等等,明摆着防止王承弋转身就把股份转给何越,让何越有机会卷土重来。
而王承弋管不了那么多,他回了自己的家里,好好地病了一场。
在他终于大概痊愈,只余些许感冒后遗症的时候,王承弋再次来到了何家门外。
他太想何越了。
摁了几下门铃,等了半天,没人应答,王承弋隐约听见院子里有“沙沙”声不停,他透过铁栅门望向里面,发现是管家正在草坪上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
“管家!管家!”王承弋叫道。
管家闻声回头,见到是王承弋,便放下了扫帚:“来啦。”
管家刚把门开了个缝,王承弋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可他的脚才踏进何家的地界,却又止住:“那个……”王承弋瞄了眼别墅的方向,不知怎么问管家才好。
但管家如有读心术一般,对他说道:“少爷和夫人都走了。”
“出门了吗?”王承弋问。
“不是,是离开J市了。”
王承弋愣了,他呆滞地消化这一信息,反应迟缓地问:“……去哪了?”
管家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被留下照看房子,其余的都不清楚。”
王承弋哪有那么容易糊弄:“他们去的哪个机场,坐的哪班飞机你总该知道的。”
管家叹息,敛目摇头:“别为难我了。”
王承弋张了张嘴,没再逼问,他低落道:“对不起。”
“但少爷留了话给你。”管家又说道。
“他说什么?”王承弋忽然瞪大了眼,急忙追问。
“说你的东西还在楼上,让你自行去整理吧。”
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瞬间消逝,王承弋点点头:“……谢谢。”
“门没锁,需要帮忙就叫我。”管家说。
王承弋那点行李,远用不上管家来帮忙。他当初随意拉个行李箱就跑了过来,到现在,也还是一个行李箱。
胡乱地塞一塞,他的那些衣服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可王承弋却无比希望这过程能慢一点。所以他又将行李箱翻开,把衣服细心地叠了一遍。
但仍旧远远不够。
王承弋走出他住的客房,整栋房里寂静万分,少了人气,他努力想在空气中抓住些什么,不觉中,脚步将他引到了何越卧室门前。
这里还存留有何越的气息。
王承弋在何越床边坐下,拂过被褥冰凉的布料,眼睛却瞥见床头柜上一个半开的抽屉,里面仿佛有光闪烁。
他伸出手,轻轻拉开,然后呼吸一窒。
反光的是他送给何越的袖扣,而袖扣旁边的——
打开盒子,两枚戒指映入眼帘,王承弋小心翼翼地抚摸戒圈,眼神颤动。他毫不怀疑这戒指的归属,每个细节都强烈地诉说着,这是属于他的。
——这本来是属于他的。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找门骐,而是待在家里,跟何越去游艇上吃饭,这戒指应该已经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秋风掠过,刚扫干净的落叶又铺了一层。
“何越……”王承弋蜷缩在床上,紧紧地将方盒贴在胸前。
第83章
Y市人爱说自己的城市四季如春,但要是较起真的话,说是四季如夏倒更贴切些。
通体雪白的建筑搭配大面积的落地玻璃,坐落于海边的房子向来半点景观也不愿意浪费,爱走前卫的风格,迥异于何家在J市的别墅。
泳池紧邻着一块不高不低的小悬崖而建,能清楚地听到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连同着海风一起卷到陆地上。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撩动泳池平静的水面,瞬时水波激荡,撞在两条笔直修长的小腿上,洇湿了挽起至膝盖的裤脚,其中右腿的皮肤上有一片褐色的狰狞疤痕,被水浸润后更为明显,破坏了美感。
“我操,这地方真舒服啊!”苏启明从房子里走出来,望见这泳池,立即把身上的长袖外套一扒,一个助跑,越过何越径直跳进泳池里,砸出一朵巨大的水花,何越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
许是在J市冻久了,苏启明撒开了欢儿,穿着T恤跟短裤游了整整一圈。
何越抹掉睫毛上的水,睁开眼睛就看见苏启明一颗脑袋飘在水面上,整个人飘在水里,随波逐流。
苏启明将身体的重量交给水,放松全身,眯起眼睛感叹:“小风一吹,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何越双脚浸在水里,搅动两下:“觉得舒服就多住几天,空房间有很多。”
“我倒是想。”苏启明怨声载道:“自打你把星环扔给我之后,我连个像样的假期都没了。”
何越轻飘飘地回答道:“能者多劳。”
苏启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游至岸边,两首一撑翻身上岸,坐在何越旁边,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难受是难受了点,所幸并不会感到冷。他犹豫地搓了搓手,低头踟蹰,然后含糊说道:“J市变天了。”
“入冬了,我知道。”何越说。
“我不是说天气那个天。”苏启明忙道。
何越面色微冷,眼睫垂下,将眼中的情绪遮得彻底,他沉声道:“你不用跟我说王承弋现在混得有多么风生水起。”
苏启明用力摆手,连声否认:“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何越抬眼,看他:“那你要说什么?”
苏启明说道:“门昶阳自杀了。”
何越怔了怔,门昶阳虽是门骐最宠爱的儿子,但因故向来存在感过低,就算是死了,怎么也跟“变天”联系不到一起去。
“为什么?”何越问道。
苏启明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他那个人心理本来就有问题,自杀可以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预兆。”说到这里,苏启明话锋一转,凑近何越,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关键是发现他自杀的门骐,当场突发心梗,俩人一趟被送进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