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66)
“我是那么粗鲁的人吗?”王承弋斜目睥睨他。
陈杰沛小声说道:“希望你不是。”
王承弋来到一片停了数十辆房车的区域,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询问到了陈陌的确切在哪辆车里。他走至位于车身侧面的门前,抬手拉住门把手按了下去,在发现车门没锁时,王承弋压下眉头,眼睛的线条瞬时变得凶恶且凌厉,他猛地拉开门,却听到——
“你怎么不敲门啊。”
王承弋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劈得他浑身僵若一块石头。
何越坐在房车内的卡座里,看着呆站在门口的王承弋,脸上没有一丁点意外的神情,好像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一样。
第58章
何越拨弄着腕表上的表扣,按开,扣上,机械的声音穿透力格外的强,振聋发聩。他略带责备地对王承弋说:“进来吧,敞着门怪冷的。”
王承弋的手脚如上了锈一般,他吃力地挪动手脚,踩上房车的踏板,在何越的压迫力十足的注视下走进车厢。
“你在等我。”王承弋说道,这不是个疑问,他在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就已经明白了,被守株待兔的是他,而何越仿佛一个老道的猎人,早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何越的掌握之中。
“嗯。”何越用手指捏住表盘,向自己的方向倾斜:“二十三分钟,比我预料的要慢。”
陈陌这辆房车规格不高,车内不够宽敞,从门口能直望到车尾的小卧室,一目了然。这里除了何越没有别人,这点让王承弋稍稍感到些舒心。
“不用看了,陈陌他不在。”何越说着,桌下交叠的两条腿变换上下,长腿从紧凑的空间内伸出,皮鞋鞋尖恰好顶在王承弋的裤管上:“有事就跟我说吧。”
王承弋垂眼盯着裤子上被何越鞋尖灰尘蹭出的一块淡淡的白色,忽地自嘲地笑了出来:“我能有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笑容让何越感到些许刺眼,他撇过头,一手撩开紧闭的窗帘,向外张望一眼,车外无人,他才对王承弋说道:“陈陌应该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何必要一直来打扰他呢。”
听到何越这么说的王承弋眼皮一跳,他俯身,一手支撑在桌板上,对着何越那双将所有情绪都保管得很好的眼睛,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的?”
“他的老板。”何越说。
“你这个老板能代替他解决问题吗?”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王承弋的声音冷冽,仿佛带着冰碴,他一字一顿:“那请何总保证,让陈陌认清自己的位置,叫他不要再对我的人抱有任何痴心妄想。”
“你的人……”何越轻声复述,王承弋的灼灼目光就盯着他口中的“他的人”,可何越却不想将重点放在此:“你误会了他跟我的关系了。”
王成弋咬牙切齿道:“你瞎了吗?你看不到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吗?他在看你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何越无言,他不是瞎了,他只是……没在意过:“……如果你是针对他的话,大可不必这么费心劳力,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够了。”王承弋忍无可忍:“何越,这事儿你要提到什么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旧黄历到了何越那总是翻不过去篇。然而对于王承弋可以轻松揭过的东西,置于何越却是喉管中的一根刺,吐不出咽不下。
何越也不想提起,因他每一次提起都相当于在自己的伤疤上再开一道,他只是不加思考,脱口而出罢了。何越眉头紧锁,说道:“不管怎样,你不应该总是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那你就不应该跟他们走得那么近!”王承弋突然歇斯底里,本来撑在桌板上的手攥成拳头,狠狠地锤在桌面上。薄薄的木板颤颤巍巍,殃及了本来安稳摆在上面的东西,一罐没有扣紧的代餐粉从桌边滑落,白紫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何越挪了挪脚,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溅上了一些。他暗自叹息,以为这次谈话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时,一颗水滴倏然间砸在何越鞋上,打湿那蒙了薄薄一层粉的皮革,留下一个露出皮鞋原色的小圆点。
何越愣住了。
“何越,你是在报复我对吧。”王承弋说。
何越不太敢把头抬起来,不太敢去看王承弋的表情,不太敢去证实那滴水是从王承弋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王承弋又看了看自己裤管上的那块灰尘,如今在满地狼藉的对比下,好像没有那么显眼了:“你这么吊着我一定很爽吧。”
何越还是低着头,不声不响。
王承弋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看着我为了你发疯,很有成就感吗?”
在何越的视野中,王承弋一双笔直的腿动了动,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跪下,膝盖落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他也看见了王承弋的满面泪痕,和湿得一塌糊涂的眼角。
何越从来没见过王承弋哭,准确来说,他从没见王承弋在他面前哭出来过,不过何越更加不知道的是,这也是王承弋第一次因为对一个人的求而不得,而哭出来。
哭泣这行为是最无用的,往往代表了难以自控的情绪,以及走投无路的境地,在别无他法时,才会流露出来,博取最后一把同情。
王承弋也未曾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人面前屡屡产生想哭的冲动。他两手覆在何越膝上,仰视着何越,说:“你拒绝我,又给我希望,一次又一次。”王承弋的眼神悲伤极了:“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你可以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可是我没办法不在乎,我除了像个傻逼一样追着你我还能干什么,但凡能让我好过一点,我都不会再缠着你。”
原来何越的挣扎,在王承弋的角度看来,就如同存心的戏耍。可这并不足以让王承弋崩溃,事实上压倒王承弋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一个简单的客观事实,是一句轻飘飘的话。
“何越,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啊。”王承弋说。
何越一震,他不觉抬起手,仿佛在对待什么稀罕物件似的,用指尖轻轻沾了一滴王承弋脸颊上挂着的泪珠,那温度竟莫名地滚烫,烫得他一个瑟缩。
王承弋在何越收回前顺势捧住他的手,搁在自己脸旁,轻轻蹭了一下:“做男朋友,做情人,做炮友,你明知道你只需一句话我什么都会答应,我会连滚带爬地来到你身边,我会对你摇尾乞怜,我还会对你感激涕零,但你为什么不说?你说啊……”
在王承弋近乎哀求的声音中,何越的心脏好像被攥紧揉捏着似的,疼得厉害,疼得他紧咬牙关,说不出话。
突然,门把手被拉动,车门应声拉开,一股气流钻了进来,带起地面上的代餐粉末,又掀起一小片烟尘。
“何总,我对完——”陈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盘卷了带的磁带:“剧本了……”
最终也没能等到何越半个字的王承弋敛目,凝滞了几秒,应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如此脆弱又卑微的样子,他站起身埋着头就往外走,他人高马大,加上空间逼仄,在路过陈陌时差点将陈陌撞倒在地。
“王承弋。”
就在王承弋迈出房车的一刹那,何越终于发声了,何越说:“在外面等我。”
第59章
陈陌捡起他失手跌落在地的剧本,抖落抖落,卷成一个桶状,双手握住,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车门在他身后关闭。这明明是陈陌专用的车,可他的样子却那么的局促不安,好像误入了他人的领地似的。
何越安抚地对陈陌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的车弄得这么脏。”
“没关系,助理会帮忙打扫的。”陈陌上前两步,正好走到桌前,他把剧本轻轻放在桌上,又弯腰拾起代餐粉的罐子。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才唤了一声:“何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