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80)
王承弋默默地斜着眼盯着何越,以及何越修长的手指和骨干分明的手腕,神色一动。他转过头问那法国西点师会不会做翻糖蛋糕,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说了句:“稍等一下。”然后草草擦了擦手,转身离开了一会儿。
王承弋没有惊动何越,而毁了第五个蛋糕坯的何越早就焦头烂额,没有发现王承弋进进出出了好几趟,行迹鬼祟。
七月的白天很长,从蛋糕店里出来的时候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的何母疲累不堪,但还不忘问何越:“回家吃饭吗?”
“不了,我跟承弋在外面吃。”何越送何母上车,对司机点头示意一下,便推上了车门。
目送何母走后,何越刚想松一口气,却又想到今天的进度,怕不是在何鑫成生日之前,他都要陪着何母泡在蛋糕店。
“累了吗?”王承弋问道。
何越摇摇头,他不是累,他是在无数次失败的打击下感到难以忽略的失意。
王承弋牵住他走到车边,将何越推进了副驾:“我开车吧,越哥。”
何越却之不恭,并说道:“想去哪儿吃饭都行,方向盘在你手里。”
王承弋好像早就有了目的地,没有犹豫的,径直开往江边,顺着江边的马路一路开下去。何越还当他是要在江边找一家饭店,却不想王承弋越开越偏僻。
这里有一处刚开发不久的公园,嵌在河岸旁,如铂金项链上的一颗祖母绿,公园里满是郁郁葱葱。
王承弋停下车,满心期待地带着何越走向河畔,在钻出树林的一霎那不禁失望:“唉,还是来晚了,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他回头看何越:“这里的日落很美的。”
何越笑了笑:“没事,明天再来看也行。”
新开发的公园人迹罕至,四下寂静,何越与王承弋对视,谁都没有说话,却好像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所要,不知不觉的,他们渐渐靠近,直到能看清对方面容上的每一根细小的汗毛,唇与唇夜近在咫尺,中间只隔了层看不见的纸,时刻都能被捅破。
忽地,王承弋一顿,稍稍离开:“你等我一下。”他说完,飞似的地跑回车那边,还没等何越感到不知所措,王承弋手里拎着东西又跑了过来。
“给你。”王承弋拎着透明包装盒上系着的小小缎带,举到何越面前。
何越定睛一看,那盒里是块蛋糕,他接回来,端在手里,小巧的蛋糕比他巴掌打不了多少。何越问:“你什么时候做的?”
“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王承弋说。
找了张长椅坐下,就着河上吹来的微风,何越解开缎带,打开包装盒,显露出里面的内容物。蛋糕是深蓝色的,与奶油抹面不用,翻糖的表面更像是件粘土作品,可塑性很高。就像他手里这块,一只精致的小鲸鱼正徜徉其中。
王承弋递上刀叉:“来,你来切。”
看到王承弋如此兴致勃勃,何越忽然就有了预感,他接过刀柄,躲过了那只鲸鱼,缓缓切下。
果然,在一阵轻微的阻力过后,他的刀刃就硌在了一样异物上面。
何越从蛋糕里取出那黑色绒盒,揭掉包裹在其上的保鲜膜:“给我的?”
“嗯。”
何越掰开绒盒的盖子,两枚蓝钻袖口安静躺在里面,一圈碎钻围绕着钻石主体,组成一些看似没有规则的线条,仔细再看,又好像是两个字母。
何越说:“又不是我过生日。”
“这不是生日礼物,这是很早之前就该送给你的礼物。”王承弋向何越凑近了些,几乎贴在了一起。他指尖点了点袖扣,说道:“你看,这上面的蓝钻是我十八岁的时候,跟我爸去拍卖行拍下来的,当时是在做什么慈善拍卖,那边直接拿出了一块原石出来,看起来乌突突的,谁也看不上。但我就看着这石头不错,怎么也要拍下来,当时的成交价格足够去买切割好的成品了,幸好是慈善拍卖会,没有人觉得我是傻子。”
“但是,转折来了哦。“王承弋声情并茂:“你一定猜到了我买回家之后切出来了什么,但你绝对猜不到我切出了一颗三点五克拉,近乎完美的蓝钻。”
何越挑眉,他不甚理解地盯着王承弋,又看了看被一分为二的钻石,说道:“做成袖扣,你太暴殄天物了。”
“怎么会?”王承弋反驳:“我一直不知道拿它做什么好,就一直放在保险箱里。”他取下一枚,握住何越的手。何越穿着的是常服,没有可以别住袖扣的地方,王承弋便将袖扣比在何越手腕内侧,晶莹剔透的钻石只要一点光线,就能璀璨,衬得何越的皮肤愈发白皙。
王承弋说:“成为你的配饰,就是它生来最大的价值。”
何越沉默良久,水波拍打着不远处的河堤,像拍打在他心上。
“谢谢,很漂亮。”何越说。
王承弋问:“你会戴着它吧。”
何越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了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
第71章
何越的指腹在切割线条凌厉的蓝钻磨蹭,垂眸端详钻石周围不明显的两个字母,如野蛮生长的枝蔓,组成了鲜为人知的密码。
他还在专心致志呢,忽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头,见是同样一身正装的门昶楠。
今天是何鑫成的生日宴,门骐毫无疑问地受到了邀请,所以门昶楠会出现在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只是来得早了些罢了。宴会厅里还没准备完毕,何母现在还在旁边的休息室里,看着蛋糕店的工作人员将那座巨型蛋糕组装起来。
而何越,他从刚才开始就在宴会厅门口看着袖扣发呆。
“门叔叔来了?”何越问道。
门昶楠羞赧一笑:“父亲还没到,我们不住在一起,不同路,我怕路上堵车,就早些出发了,没想到两个红灯都没遇上。”
何越扬起手,往里面一指:“那先进去坐一会儿吧,请自便。”
门昶楠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踟蹰道:“最近……你好像都没有去公司啊。”
何越懒得解释太多,便耸耸肩,拿下巴点了点宴会厅里面,说:“要忙这些事情。”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躲着我。”
“躲你?为什么?”何越不解。
门昶楠深深地看着他:“因为我上次在饭店门口对你说的话。”
这么一提,何越就想起来了,那天门昶楠对他一股脑地倾诉心事,顺便还表了个白,着实让他在意了一阵,之后被突然以诡异姿态出现的王承弋取而代之,何越便再也记不起这茬了。
“我还以为那时候你喝多了,说的醉话。”何越说。
门昶楠有些扭捏,他轻吸一口气,说道:“我确实是喝多了,也醉了,但话是我真心的。”
何越曾有过将来他某一天希望安定下来时,他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个设想,应该就是像门昶楠这样柔和的人,不吵不闹也不出彩,甚至有些平淡,适合过日子。
不过——
“对不起,我现在有人了。”
门昶楠闻言惊愕片刻,却没见多少被拒绝的沮丧,他随即问道:“是之前在公司大堂遇到了那个人吗?”
“是他。”何越承认。
“你们已经和好了?”门昶楠脱口而出。
“已经——”何越顺着门昶楠的问话,没做思考便回答,可他刚说了两个字,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了?”
门昶楠眼神摇晃一瞬,挠了挠头,小声道:“我、我在你办公室外面听到了一点,我不是故意的,何越……”
何越不太喜欢这种听墙角的行为,但门昶楠态度诚恳,他也无话可说:“算了,没关系。”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门昶楠问。
“嗯。”
门昶楠笑了笑,还是带了点局促:“那你先忙吧,不耽误你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