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56)
何越一愣,却问道:“妈,你怎么知道的?”这消息未免传得太快了点。
何母后怕道:“你还说呢,承弋一回来就被送到医院去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医院?”何越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王承弋走时明明还好好的:“他怎么了?”
“我哪了解那么清楚,我听训赶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坐上车,走了。”何母叹息一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过了十点钟就只有旁边镇上的医院还开着,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何越听了心里乱糟糟的,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他脸色太差了,何母双手扶住何越的肩膀,焦急道:“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何越挣开何母,侧身回首看了眼酒店空荡的门前,说:“我还是去医院看看他吧。”
“你爸跟你王叔叔陪着去了,承弋他妈妈睡下了,就没惊动她。”何母牵着他往电梯方向走:“你肯定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好吗?”
何越看着母亲的愁容不散,难免不忍拒绝,他乖顺地点点头,随着何母回到客房。何母将他送到门口,看他进了屋,这才安心。
屋内的空调开得很足,何越脱掉里三层外三层的滑雪服,才发现自己的汗已把内衫浸透,此刻紧贴在身上,黏着着皮肤,难受得要命。
衣服被剥下后直接被何越扔在地上,他直接走进浴室。随着手腕拧动,水流登时从花洒中奔涌流出,一开始有些凉,须臾之间又转为滚烫。何越搂起被水浸湿,挂在眉毛上的刘海,昂起头接受水流劈头盖脸的洗礼。
不知不觉,浴室外的窗户上都蒙上一层水汽,何越简单地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来,头发也懒得吹干,径直走进卧室往床上一躺,凝视着天花板发呆,等到眼睛酸了就阖起双目,过了半晌,复又睁开。
他睡不着。
何越辗转反侧,身体已经对大脑发出疲惫的信号,可他偏偏就是睡不着。无奈,他从床上坐起,动作粗暴地揉了揉自己那颗装了一团浆糊的脑袋,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夜深了,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何越在一扇门前停下,踟蹰一番,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面传出窸窣的声音以及朦胧不清的交谈,但他等了将近一分钟,也没有人来应门。何越便又敲了几下,这回八成是因为他的契而不舍,终于有人前来为他开了门。
但不料,门后露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何越被这人半裸的身体晃了一下,正以为是自己敲错门时,苏启明从这人身后冒了出来。
“我一猜就是你。”苏启明笑嘻嘻的:“找我干啥?”
“原来你不是睡着了啊。”何越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走进客厅,在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裤子之间收拾出一个空地,坐下,一点避嫌的自觉也没有似的。
苏启明尴尬地朝他走来两步,手足无措的:“你这……这……”
“改天吧,你们。”何越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跟苏启明“商量”道:“不用急这一个晚上,不是么?”
何越坐得踏实,苏启明只好将那个刚勾搭上的行李生打发走,然后随便裹上两件衣服,走到酒柜旁拿了两支新酒杯回来。
“都后半夜了,你不睡觉吗?”苏启明递给何越一支。
“睡不着。”何越转了转茶几上几瓶已经开封的酒,挑了瓶顺眼的,为自己倒上。他伸出胳膊挑选时,衣袖微微后退,露出半截手臂,苏启明敏锐地发现何越小臂外侧有一块皮肤颜色不对。
“你胳膊上怎么青了?”苏启明问。
何越闻言,翻起手肘看了一眼,说道:“我刚才去滑雪了,然后摔了。”
“摔出这么一大片淤青……”
何越淡淡地笑了:“这有什么的,王承弋直接摔到医院去了。”
“严重吗?”
“不知道。”何越沉吟着:“不过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很愧疚,当时的情况很危险,他冲过来的时候就等于把他自己也置身于危险之中。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的后果要比现在严重得多。”
苏启明从何越欲语还休的尾音中读出了他的郁结:“你还想说‘但是’对吧。”
何越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不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因为这些而去答应他的愿望或者要求,虽然我的确欠了他。”
“那……你现在对王承弋,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说实话,我还喜欢他。”何越来回晃动手里的杯子,就是不肯喝上一口,慢慢的,酒液在他掌心温度的催化下变得温热:“可是我不敢再试一次了,上次是以怎样的闹剧收尾,你也知道。况且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消耗光了,一份单纯只靠喜欢来支撑的感情能走多远,我再清楚不过。”
“几个月?半年?”苏启明参考何越历任情人的在任时间说道。
何越耸肩:“差不多吧,我没做到过可以维持一段热情超过半年。”
“齐斯不算吗?”
何越看向苏启明,反问道:“你觉得,算吗?”
苏启明本来很确定,何越对齐斯有多么念念不忘,他是最了解的,可现在何越这么一问,苏启明反而不敢确定了。
何越的视线回归到自己手中,垂下的眼帘掩盖住他眼底的一丝苦涩,何越说道:“他也一样,我们是一种人,而且他才二十出头。”
有太多的不确定。
第50章
何越也许意识到了,也可能被他故意轻描淡写了,但事实就是他正在把王承弋摆在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上,他正在设想他们的未来,并且开始害怕自己的朝三暮四,也恐慌于王承弋的喜新厌旧。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至少对于何越来说。
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是为大忌,尤其是面对王承弋这种人,年轻、热情、幼稚,还有反复不定。何越回想起自己二十岁左右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混蛋事,答案显而易见,令人惴惴不安。
这不是一次生意,也不会因为失败而陷入窘境。这是一次豪赌,要付出的代价远比金钱要来得重要。
何越自省了他近来跌到谷底的赌运,终究,他还是选择了退缩。他本质上是个商人,就算再不学无术,他也跟随着何鑫成耳濡目染,直觉告诉他,没有必要去为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冒险。
那会赔得血本无归。
对镜撩了撩鬓角和发梢,何越审视着自己眼下不甚明显的黑青色,在确定不会被人看出什么颓废之色后,他转身走出房间,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何越。
度假村依山而建,除了几间星级酒店之外,还有商店、超市以及餐厅,堪称一个规模可观的商圈。与他们一行人下榻的酒店仅一路之隔,就是一家广式茶楼,画风与白雪皑皑的典型北方景象大相径庭,不过生意却是不错,门口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听说厨房上下人员都是从广州的老字号打包过来的,味道必定不会差。
何越来到包厢,但见里面只坐了四个人,没有苏启明,也没有王承弋。苏启明倒好猜,他昨天拉着苏启明对酒无言直到东方泛白,离开时苏启明鼾声如雷,想必现在还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不过,王承弋……
何越夹着半根春卷,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油香四溢,内里的虾肉紧实饱满,不过怎么嚼都差了些味道。食之无味地咽下春卷,他搅动了几下还冒着热气的粥,忍不住旁敲侧击,问道:“承弋的伤……怎么样了?”
王磊顺口答道:“就是脱臼而已,昨天到医院没几分钟就给接上了。”
王夫人跟着说道:“不过得养几天,反正滑雪是带不了他咯。”
王夫人神色轻松,还有心情调侃,何越便知道王承弋的状况不错,受伤不重。
“那就好。”何越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王承弋出了什么大事,他怕是亏欠的更多,不好还,更怕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