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游乐场内,厉鬼们只听得毛骨悚然,在重蹈覆辙的恐惧中更加不计代价地向连阙攻来。
“可我未曾想到我最亲爱的妹妹,那个曾经即便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也要救我的妹妹,竟生了叛变之心——她妄图让万鬼弑神成真,以此获取神力,成就自己的成神之路。”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藏匿在厉鬼间的若紫悄然后退,几个法印之下,火焰如数条灵蛇一般蜿蜒着贴地而走,穿过众人脚下燎向连阙的方向。
锋利的长镰击退了围攻的厉鬼,自镰刀挥起连阙的周围便被划开了一道清晰的屏障,火焰却径直越过屏障,直攀上斗篷漆黑的垂尾。
“小心!!”贺同舟心急如焚间已忘了连阙听不到自己的呼唤,他急得仿若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回事……”
“万象之镰虽然因为梦境恢复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器,再加上‘那个时候’的万象之镰远不及从前的顶峰时期。何况……若紫现在身上的神力,与连阙的本就是同源。”
江雾说罢看向贺同舟,本以为他会急于否认自己的话,却见他反而默不作声低下头在光脑中搜寻,试图找到梦境的突破口。
“可是……如果她是晏若紫,连阙为何始终不愿唤醒她的记忆呢。”
“你说‘那个时候’的万象之镰不及顶峰时期?”就在他以为贺同舟不会说话时,贺同舟忽然神色疑惑地抬起头。
可是“那个时候”,和其他时间有什么区别吗?还有……
贺同舟始终觉得有哪里奇怪,一时间却又如同置身迷雾般辨不清晰。
江雾低垂的眉目间神色莫辨。
游乐场的中心。
火焰点燃了连阙斗篷的垂尾,如灵蛇一般顺势而上。
这些火焰并未将斗篷燃尽,反而似附着的绣纹一般带着灼人的温度寄生在漆黑的布面之上。
江雾遥遥眺向连阙的方向,视线隔空相对间,他竟在那双空洞的眼底窥见了一抹如将一切看穿的暗色。
仿佛那张枯骨的面庞血肉顿生,一眼便可以望尽世间一切。
江雾心下陡然一惊。
待再细看,火焰缭绕间神明已转过身,震开虎视眈眈而来的厉鬼。
裂缝不知何时再次蜿蜒至连阙的脚下,被众人猎杀的神明坠落下不见底的深渊。连阙堪堪以镰刀撑在崖壁稳住身形。
更多的鬼影自黑暗中而来,诡异的噩梦不断与现实重合。
深渊之上是伺机而动的厉鬼,深渊之下是噩梦中爬出的鬼影。
这一场梦仿佛永远没有终点。
在前赴后继的人影中,连阙窥见了熟悉的面孔。
胖子的身形原本隐在人群中,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眶他心虚地动作一滞,竟觉得即便在人群中也已无所遁形。
“对不起,我……”他吱唔的声音很轻,似说给自己也似对神明的忏悔与祷告:“我只是想活下去,想回到人间,我……”
只是一瞬,那迫人的威压便随着被围剿的神明转过头而抽离。
一如这世间的神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驻足。
但在这一刻,他竟觉得奇怪。
他知道有现实世界的人混入人群,或许连阙是不想伤及无辜,但他为什么觉得……始终缄默的神明似在等待或顾忌着什么。
所以即便弑神日重演,即便万鬼围攻,即便知道梦境之主就在眼前,即便烈火灼身……他也依旧穿梭在深渊之下。
晏知微眯起双眸,似也对连阙的反应有所忌惮。
如果连阙有办法唤醒若紫的记忆,即便记忆并不属于她这个外来者,而属于真正的若紫,或许他便可以叫醒这场梦。
可是,他在顾忌什么,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又或者说……眼前的若紫与连阙有何关联?
晏知微直觉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正待细想,忽听到深渊下传来鬼魂浑浊而凄厉的惨叫声。
“那、那是……”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晏知微察觉不对,探身去看便见万鬼呼啸的深渊之下数条腕足冲破虚空,缠住鬼影将它们重新拖回深渊。
被前后夹击的连阙终于得以片刻喘息,踏上横亘在深渊上的摩天轮铁架。
始终站在一旁对这场战争并未干预的晏知微握紧手中的骨镰,目光在深渊之中搜寻着。
人群后伺机而动的若紫见时机已至,埋藏在连阙衣角的鬼火在这一刻重燃,竟如同打下的锚点般将游荡的鬼怪尽数吸引至连阙的身边。
它们如陷入狂化,不顾性命地拥向静立在摩天轮铁架上的人。
面对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的鬼影,连阙始终垂目望向脚下深渊中腕足不断出现又将鬼影拖入虚空的残影。
就在这些鬼影即将触及连阙的衣角前,一道迅捷的身影已挡在他的身前,数不清的腕足自二人脚下的深渊涌出,阻断了鬼影的去路。
就在若紫欲伺机偷袭时,几条腕足也已顺着她的四肢悄然将其缚紧,禁锢在铁架之上。
仅仅瞬息之间,深渊之下叫嚣的鬼影已得到了制衡。
伺机而动的厉鬼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戒备望向来人。
周遭嘈杂纷乱,连阙始终只站在原地,望向几步之外站定的人。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直到那人终于转过身。
即便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在他转身的刹那连阙依旧呼吸一滞。
那是景斯言,又似并不是他。
眼前是一张被异化侵蚀的面孔,他的双眼猩红,耳侧布满异化的黑暗裂纹,随着他的转身数条透明的腕足在他的身侧舒展后又渐渐隐入风中。
他的眼底满是野兽般嗜血的凶光,此刻正牢牢锁在连阙的身上。
原本如临大敌的晏知微看到这一幕紧皱起眉,停下动作在连阙身侧站定同样观察着突然造访的人。
“他、他被彻底污染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的惊呼让恐惧蔓延开来,原本畏惧的众人不约而同向后退避着。
“看来,他为了汲取力量,已经失去了神智。也或许他们说得对,他只是一个残影,在消灭本体后彻底沦为了没有意识的怪物。”
晏知微叹息着示意连阙退后:“我本来以为他会将自己的贪欲隐藏得很好,想不到还是暴露了。只是可惜,两次十九狱开启,他都没能通过考验。”
连阙未动,只将目光落向“景斯言”的手臂。
但他不止手臂藏在制服的衣袖之下,就连手上也被一圈圈绷带缠束,除了那张脸将一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到了现在,你甚至看到他为了力量亲手杀了梦境中的自己,变得这样面目全非被异化吞噬……”
见连阙不动,晏知微的喉间干涩沙哑:“你难道还不相信他始终在觊觎你的位置?!”
斗篷之下,神明空洞的眼眶始终望向“景斯言”的方向。
“他想要什么。”连阙的声音平缓而温和,如同神明宽恕无声的祷告:“不如亲口告诉我。”
回答他的却是那双异化后空洞而嗜血的眼睛。
“景斯言”抬起手,空中舒展的腕足在下一瞬竟齐齐缠向连阙的方向——
第142章 第十九层:八重梦镜(三)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曾经的信徒满目猩红,却克制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生涩而虔诚地吻上他的手背。
转眼间沧海已成桑田,随着“景斯言”将指尖缠绕的绷带一圈圈解开,舒展的腕足裹挟着凛冽的杀意而来,他与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的两端。
连阙躲避着虚空中横生的腕足,但无论是交错的腕足还是飞旋的子弹,皆是步步杀招。
“百年前你改变了地狱的规则打开了地狱神明位选的资格,也改变了他的命数。他不应属于地狱,却在得知身怀神罚后来到地狱……就是为了杀了你取而代之。你看,这就是人性,你的宽恕与仁慈终将化为刺向你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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