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好说。”五婶笑着在五叔的肚子上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你再好好躺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得好好养到过年。”
“坨坨拿来的药还剩多少?”五叔问。
“还够一天。”五婶说,“一会儿我还要找西觉说说,让他去山上帮咱们再带些药回来。你别看西觉和花娘两人不怎么在村子里转,人还挺热情。我就和秀娘说了几句,花娘在一旁听着,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下午他们就让坨坨来送药了。怪不得秋生、秀娘和他家处的那样好。”
“遇到这样的人家,谁家和他家处不好?”说到这个,五婶突然就想起秦娘,她下意思地撇撇嘴角,“也就秦娘一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猪食了,天天顶着个猪脑子到处惹事。上回我和秀娘说你腰的事,她来借牛......”
五叔赶紧背过身去,不耐烦道,“秦娘借牛的事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也不是借咱们家的牛,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五婶讪讪地起身,“我,我就是气不过。”
“行了,别人家的事你少来回叨唠。人家家里吃什么,你知道?睁眼瞎咧咧,现在谁家还吃猪食?”说着说着,五叔自己就笑了。自家媳妇编排人还编出花了。
梁树叶蹲着蹲着,觉得屁股一紧,他慌忙站起身,问趴在地上的坨坨,“咱家茅房在哪?”
坨坨灰头土脸地抬起头,绑着红绳的朝天辫子向后一仰,“你尿尿还是拉屎?”
“拉屎。”梁树叶干脆地回道。
“跟我来。”坨坨爬起身,带着梁树叶往自家田里跑。
“来这干什么?”梁树叶夹紧屁股,看着空空的一片地发问,“这哪有茅房?”
“不用去茅房。”坨坨辨认着地上的痕迹,找了一片没被挖过的土地,“就这,你挖个坑,就在这拉。拉完了给埋上。”
梁树叶迷茫地看向脚下的土地。越来越紧张的屁股让他来不及多想,捡起一旁的树枝,连带着用手,没几下就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坑。“为啥不用去茅房?”
坨坨探着头嫌弃道,“不行,太浅了。”
“屎能肥田。”
梁树叶忍着汹涌的屎意,又刨了几下,没等坨坨点评,他转个身,屁股对准坑,眯着眼睛,舒爽地长长“啊——”了一声。
正打算凑过去的坨坨立马跑开,嫌弃地捏着鼻子叮嘱,“记得把坑埋上!”
“坨坨,你别走啊。”梁树叶急道,“你给我摘几片树叶来,我擦腚。秋生叔家门口就有树。”
坨坨在树下捡了几片叶子,跑回地里送给梁树叶。
梁树叶接过树叶,见兜明扛着大扫把从前面院子里出来,直奔后面。
他急了,拿着树叶快速地蹭了几下,忍着剌屁股的刺痛把屁股擦干净。眼见着花娘跟在兜明身后,打开了后面新房子的门,梁树叶赶紧将脏树叶扔进坑中,捧着土迅速将坑埋上。
顾不得埋怨坨坨不会找软叶子,他赶紧拍赶干净手上的泥,追了过去。
躲在一旁的坨坨立马喊道,“树叶,树叶,等等我啊。”
西觉端着木盆,肩膀上搭着一条旧毛巾。一旁的秋生手里抱着今天刚买的大铁锅。
梁树叶擦着他两的身边,先一步跑进院子。
堂屋门大敞开,梁树叶一眼就瞅见了堂屋里的桌子。这镯子瞧着有些奇怪。
一、二、三、四,敞亮的四间青砖屋子,左手边伴着个半截石头半截砖的厨房。
厨房瞧着都比秀娘家的厨房大!
梁树叶跑进厨房里转了一圈,灶台上两个大窟窿眼里还没锅。锅在秋生叔的怀里。
看过了厨房,他又跑进了堂屋。走近了看,才知道桌子的怪异,像是几块木板随意拼成似的。六个长短不一的边上各放了一张小凳子。
梁树叶眼尖,瞧见每个凳子上雕的花纹都不一样。他心里觉得奇怪,没等他多寻思,这奇怪很快被即将住进新家的喜悦冲淡。
他挨个屋子都瞧了,四间房里只有一间盘了炕,剩下的都空着,屋里什么都没有。
“咋都空着呢?”梁树叶背着手,装作老成的模样问坨坨,“这么好的屋子,不住人?”
果然,捡人类的麻烦来了。他们总是会多问。
坨坨转转眼珠子,“除了有炕的,你挑一间住。”
“让我挑一间住?”梁树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么好的屋子给我住?”随即,他冷静下来,“你说话不当家。花娘说话才当家。”经过一顿饭的功夫,梁树叶已经敏锐地摸清了花娘家的情况。
“谁说我说话不当家的?”坨坨不高兴地噘嘴,“你挑一间!”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当家。”梁树叶说,“花娘让我睡哪我就睡哪,我才不挑呢。”
“我怎么不能当家了?”连一个外来的人类都觉得他不能当家,不行,他要捍卫自己的地位!“你就住这间屋子!”坨坨替梁树叶决定了。
看着梁树叶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又加上今天受了花旗的气。坨坨脑子一热,推开窗户,对着院子里大喊,“花旗!”
花旗冷着脸从厨房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坨坨。
坨坨顿时一个机灵,他本能地知道,花旗现在一定是生!气!了!
他瞬间扬起笑脸,往窗户前走了一步,扒着窗户沿笑眯眯地讨好,“梁树叶说他想住这间。”
花旗“嗯”了一声,半眯起眼睛,语气缓慢,“你今天是不是皮痒?”
“不是,不是......”坨坨连忙摇头,大胖脑袋晃来晃去,又讨好地说,“厨房里有活吗?有活叫我呀。”
“哼。”花旗不看坨坨的谄媚样,转身回了厨房。
坨坨舒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梁树叶,两眼放光,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疯跑了两圈,又抓着坨坨的手问,“花娘真让我住这间屋子了?”
“是啊。”坨坨绷起脸,“我说我当家吧。”
“对对对,你当家。”梁树叶脑袋探出窗户外,兴奋地对着厨房的方向喊,“花娘,厨房有活也叫上我。”
“你别喊啦。”坨坨赶紧捂着梁树叶的嘴拽着他往屋里拖,“再喊花旗就得不高兴了。”
“孩子多就是热闹。”秀娘拿着小扫把仔细地打扫着厨房。“等咱们云善再大些,家里更热闹。”
花旗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院子里响着大扫把划过地面的“哗哗哗”声。
东边的屋里,秋生和西觉商量着,要给他们在炕头打个小柜子。
“我听说镇子上读书的人家都有书桌。得了空我给小丛做一个。”想到堂屋里奇形怪状的饭桌,秋生可不指望西觉能规矩地给小丛做书桌。
做出来的书桌要是太丑的话,也会影响小丛读书吧?秀娘可是一直念叨着说小丛以后一定能考上状元。可不能被西觉给耽误了。
“嗯。”西觉应下。
秀娘扫完了厨房,院子里扫地的声音早停了。竹扫帚倚在东屋窗户边,兜明、坨坨和梁树叶三人坐在堂屋的桌子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秋生倚在堂屋门口,抱臂和西觉说着话。
秀娘嗔怪道,“别在堂屋说闲话了,都干活去。屋里的地扫扫,桌子、柜子都擦一擦。过日子,家里得干干净净的。眼里都得有活。”
梁树叶率先往院子里跑,去拿秀娘手里的小扫帚。秀娘没给,“你去和坨坨一块把炕擦一遍,吃饭的桌子也擦一擦。让你秋生叔扫地去。”
秋生笑着道,“我可不扫地,我去扫蜘蛛网。”他越过秀娘,从门口的筐里拿出一个自己做的鸡毛掸子。
鸡毛直愣愣地扎成一圈,粗粗地绑在木棍上。秋生举着鸡毛掸子往屋里走。
坨坨看上了鸡毛掸,跟在秋生身后要,“秋生叔,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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