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乞丐来说,今天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做上衣费事些,小丛先给他做条裤子吧。先让他穿你秋生叔的上衣。”秀娘说,“裤子和衣裳都做大些,把袖子和裤腿挽上一道,明年人长高了还能穿。”
“嗯。”小丛量好尺寸又跑进了屋。
兜明端蹲在菜园子旁,脚边放了个碟子,碟子有两坨蒜加几个蒜瓣。
小乞丐凑过去想帮忙,伸出的小黑手还没碰到碟子,就被兜明喝了一声,“别碰!”
“你这黑爪子也太脏了。”兜明嫌弃地将碟子往自己身边拖了拖,“小乞丐你去洗手。”
看着自己脏黑,满是污垢的双手,小乞丐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嘿地干笑两声,问“去哪洗手。”
“喏。”兜明指着厨房墙角的木盆,“你去那洗手。”
“得给小乞丐起个名字。”秀娘说。“正儿八经地是你家孩子,可不能再小乞丐小乞丐地叫了。”
正巧,小丛抱着布从屋子里跑出来,秀娘立马对小丛说,“小丛你有学问,你看看给小乞丐起个什么名字?”
“我要叫梁西丛。”小乞丐自己有主意,“我姓梁。”这是捡到他的老乞丐的姓氏。老乞丐传给了他,他也姓梁。还有一个叫“梁狗蛋”的名字。
这名字在乞丐里很常见,就连刚被抱来的小孩也叫这个名字。小乞丐就不想再用这个名了。他要用大好人们的名字。
西屋的窗户被打开,坨坨一左一右地搂着个小娃娃坐在炕上探出头。“这不是西觉和小丛的名字吗?不行!你再换一个。以后我叫小丛,你也要应着吗?”
“可我就想叫这个名。”小乞丐坚持说。“你可以叫我西丛。”
“那也很奇怪。像是喊西觉又像是喊小丛。”坨坨依旧不同意。
两个孩子隔着打开的窗户争执起来。
小丛坐在树下的桌子旁已经开始裁裤子了。
兜明一会儿瞧瞧窗子里的坨坨,一会又瞧院子里的小乞丐,听着听着就忘了自己手里的活。
“兜明,蒜扒好了没?我的菜快下锅了。”花旗在厨房里喊道。
“来了,来了。”兜明把扒好的两坨蒜抓在手里,迅速地跑进厨房。
另一边灶台,水“咕噜咕噜”地开始响起来。
兜明好事地掀开锅盖,让热气蒸了一脸,“秀娘,水烧好了。”
“烧好了倒在盆里端屋子里去。”秀娘对小乞丐说,“不让喊这个名,这名就当大名了。你再想个小名,咱们喊你这个。”她转头对坨坨说,“起个小名也不会叫错了。”
小乞丐一下子陷入沉思。他身边有很多狗蛋、狗子、驴蛋、栓子、柱子。他不想叫这些。就像他不想做万千个狗蛋中的一个狗蛋。他希望有个独特的、好听的名字。可他自己怎么也想不出来。
秀娘从走廊下拖出家里最大的木盆,简单刷洗过搬进屋子里。
一片黄色的落叶自空中悠悠扬扬地落下,被风卷着飘到西屋窗前。
就在这一刻,坨坨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小名叫什么了。就叫梁树叶吧。”
梁树叶?小乞丐抬头看向刚刚落地的树叶。这个名字虽然比狗蛋好听点,可是,听起来也很常见又很普通。
兜明端着木盆经过小乞丐走进屋里。
不等小乞丐仔细思索,屋子里传来了秀娘的叫声,“梁树叶,来洗澡了——”她显然是听见坨坨的话了。
听到呼喊声的小乞丐下意识地跑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安上了“梁树叶”这个小名。
兜明倒完热水,秀娘让他再去烧一锅。煮上水后,兜明又回了菜园子旁,继续扒那坨剩下的大蒜。
水牛在牛棚里歇够了,“哞——”地叫了一声,像是和院子里的人打招呼似的,慢悠悠地晃出了院门。
西觉把肉端进厨房,又从厨房里端了一大盘炒青菜出来。
现在天凉了些,他们不在院子里吃饭,都是去堂屋的大桌子吃饭。
西觉把青菜放在堂屋的大桌上,出了屋子听见厨房里响起铲子翻动的声音,另一边屋子里还有秀娘和梁树叶的说话声音。
左边走廊下面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篮子,是坨坨这两天的成果。
第97章 吃饭法则
肉在锅里翻炒, 香味从厨房透过门缝溜进屋子里,直往梁树叶的鼻子里钻。
泡在脏水里的梁树叶有些坐不住,眼睛一直盯着门外看。
急切的样子看得秀娘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急什么。一会儿有你吃的。跟着西觉一家,不会缺你肉吃。”
“一会儿你吃饭, 见着肉了,先夹两块放碗里。”秀娘笑着教他。
听到以后不缺肉吃, 梁树叶心里挺美。可秀娘这样教他,梁树叶面上不动声色, 心下对秀娘有了些看法。
他刚到人家家里, 第一回 上桌吃饭就抢肉吃,这样,西觉他们怕是会觉得他不懂事, 厌恶他吧。
秀娘这样教他做事,是不是不想他留在西觉家?
心里这样想着, 梁树叶面上装作天真地问, “为什么呀?这样西觉和小丛不是会讨厌我吗?”
秀娘要真是个有坏心的, 以后他得防着这女人。好在, 听说西觉家明天就要搬家了,是新盖的房子,就在院子后面。
梁树叶想, 下午怎么也要去看看新家长什么样子。
“怎么会?”秀娘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她一边给梁树叶梳头发,一边直白道,“西觉一家吃饭快。要想吃肉, 你手得快点。不然啊,连菜汁你都捞不着。”
“哦。”梁树叶垂眼看桶里的脏水, 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头发梳不开了。”秀娘在水里洗了洗手,“下面这些打结的直接铰了吧。上面不怎么打结的我再给你梳梳。”
“行。”梁树叶没有不答应的。就这一桶脏水就挺为难秀娘的吧。以前可是遇到不少婶子、姐姐嫌弃他身上脏、臭的。秀娘一点都没嫌弃他,好好地给他搓洗。冲这点,梁树叶对秀娘也是感激的。
秀娘打开门出了屋子。
那股子肉香随着敞开的门直往梁树叶的鼻子里扑。
梁树叶伸长脑袋,望向门外,想看一看一碟子肉长什么样。
西觉剁肉的时候他可看见了,那么多肉呢。自己怎么也能分得几块吧。
秀娘拿了剪刀回来,关了门,坐在凳子上替梁树叶剪着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剪掉脏头发,住进新家里。有衣穿,有饭吃,有人疼。”
剪子每“咔嚓”一下,秀娘就念上这么两句。念得梁树叶心里鼓鼓胀胀,仿佛剪刀每响一回,他就往幸福生活迈进一步。
头发剪到肩膀处,秀娘把梁树叶剩下的头发用皂角又洗了一遍,花了些功夫替他梳通。
兜明端着满满一盆热水推门进来,见小脏孩已经不脏了,露出来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还挺白,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又见梁树叶脸上发黄,头发也发黄,觉得这个人类小孩长得有几分怪异。
帮着把洗澡水倒掉,又接了冷水进去,做完这些,兜明回院子里挨着小丛说,“我和你说,梁树叶是白的。”
“白的?”小丛头也不抬地问,“那么黑,怎么白的?”
“洗白的呀。”兜明指指刚刚倒水的菜园子,“你没见那盆里的水,都黑了。要不是知道他是洗澡,我都以为他蜕了层黑皮。”说到蜕皮,兜明还看隐晦地了一眼厨房。
厨房里的那个才是真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蜕一次皮的。
小丛也跟着一起朝厨房看,他压着声音说,“花旗褪了层皮还是黑的啊。”
“他那是从里到外都黑。”抱着云善出来的坨坨刚好凑近听到这话,也跟着小声嘀咕,“没准,花旗心都是黑的。”
“那不能吧。”兜明疑惑地看向坨坨,“我还没吃过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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