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是卫风的声音,“昨天晚上便醒了。”
“真是谢天谢地,对了,这是我娘熬得骨头汤,专门让我来送给顾大哥的,吃啥补啥。”金子抱着碗汤,见卫风不想要,以为是他过意不去,笑得一脸憨厚,“这还是之前顾大哥打到的野猪,你再客气我娘回去会骂我的。”
卫风只好接了过来。
房间内,江顾正闭目养神,忽然察觉到了股陌生的气息,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攥着朵黄色的野花想往他头发里插,江顾抬手挡开,就看见了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女孩,她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并不好看,眼睛很小,鼻子也榻,脸上还糊着块黑东西,见江顾睁眼开心地笑起来,“哥哥,好看,给你花。”
“铜钱儿!走啦!”金子在外面喊了一声。
铜钱儿听见哥哥在喊自己,将那朵小黄花放到了江顾的枕头上,滑下床去跑出了门。
卫风看见小孩儿出来松了口气,他方才接汤一不留神她就跑了进去,刚才大气都没敢喘,生怕江顾生气一根指头按死这小东西。
他推开门,就看见江顾把那朵花扔到了地上。
卫风弯腰捡了起来,找了个茶杯用灵力蓄了些水将花放了进去。
那盆骨头汤飘着浓重的油花,刺鼻的腥味让江顾皱起了眉。
“过会儿我给他们送回去。”卫风也觉得这味道刺鼻熏人,他虽然也贪吃,但吃得都是灵植灵兽做的食物,灵气充裕味道清新,不会有这般荤腥的味道,而江顾则是连这些灵食都不碰,只吸收天地灵气,自然受不了这些凡人吃的东西。
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的脸怎么了?”
卫风放花的手一顿,强行稳住心神,半真半假道:“没怎么,就是之前想给你疗伤,不甚被法阵伤到了。”
和江顾猜测的差不多,他睡了一觉心情还算不错,心中也有了打算,“我们在此处几天了?”
“九天。”卫风老老实实回答。
江顾道:“明日回阳华宗。”
“回阳华宗?”卫风吓了一跳,“师父,我们从阳华宗逃出来,灵龙宗和周家的人肯定安排了人在阳华宗守着,我们手中还有林飞白,说不定还有林家的人也在,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江顾顿了顿,“我需要去卫暝州的紫府拿样东西,如果可以,顺便解开你身上的血契。”
卫风愣住,“师父你想要藏宝阁里的法宝?”
虽然他这么问,但总觉得江顾看不上那些众人抢破了头的宝贝。
“只是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江顾面无表情道。
卫风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干巴巴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半晌,端起桌上的骨头汤闷头出了门。
江顾看着关上的门眯起了眼睛。
从他醒来卫风便对他多了几分戒备,许是因为那元神烙印的缘故,不过看清事实不管对他还是对卫风都好,他对此乐见其成。
总比不清不楚纠缠来得清醒。
江顾元神受损严重,最好的办法便是深眠养神,没等卫风回来,他便用法器布好了匿息阵,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侧脸和脖颈有些温热的痒意,而后唇间有些刺痛,紧接着呼吸变得有些艰难,胸腔中的空气在飞快地消减,唇齿间变得含糊不清,他甚至闻到了股淡淡的欢梦香的味道,体内升起了股从未有过的燥热。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一片寂静,没有半个人影,约莫过了一刻钟,卫风从外面推门进来,还抱着从村民家里借来的斧子和锤头,看见他有些诧异,“怎么了师父?”
江顾神色冷凝打量了他一眼,“刚回来?”
“嗯,去跟金子他娘借了些工具,修一修房顶。”卫风神色自若地将斧子和锤头放在了桌子上,弯腰从桌子底下拖出了个箱子,里面是边边角角的木头,捏着箱子边缘的手指微微发抖,却恰好被椅子腿挡住,他淡定道:“这些是刘老头给的,师父,我都跟他学会修桌子了。”
“过来。”江顾沉声道。
卫风咽了咽唾沫,唇齿间还残留着属于江顾的温度,一滴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木头上,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江顾面前。
江顾抬手覆在了他的侧脸和半边后颈,钻心剜骨般的疼痛瞬间席卷过全身,卫风却面色如常,甚至还歪头蹭了蹭了他的掌心,一脸无辜道:“怎么了师父?”
江顾收回手,撤下掌心的法阵,冷着脸道:“不必做这些事情,去修炼。”
“哦。”卫风闷声应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大概是看出他不想搭理自己,转身出了门。
江顾垂下眼睛,否定了心中那个颇为荒诞的猜测,卫风这厮虽然向来没什么分寸,但那些亲昵的举动在江顾眼中和灵兽想要亲近主人没什么区别,这蠢货说不定情窍都没开,之前渡气也只是单纯想要气息,何况就他那点胆子,也不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卫风对法阵没有丝毫感觉,倘若真是他,方才定然痛不欲生早哭了出来。
但江顾眉头却皱得更深。
他元神受损竟严重,被压制下去的欢梦香得以死灰复燃,竟生出了欲念。
简直荒唐。
一墙之隔的屋外,卫风死死捂住了方才被江顾摸到的脸颊和脖颈,血水从指缝中溢了出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才被法阵融烂的血肉,黏腻的糊成一滩烂泥,不过他并不在意,过不了几个时辰,这些伤便会被鬼纹修复如初。
他小心地舔了舔温热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师父睡着和昏迷时嘴里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都很喜欢。
第86章 年少春衫(三十二)
阳华宗, 连云峰。
“师兄,明日就是阮长老接任宗主的大典,你怎么还在这里?”柳献仰头看着屋顶,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眉眼温润的少年正在低头擦剑, 耳边的玉坠在阳光下通透莹白, 一只毛发火红的幼兽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的舔着爪子,闻言歪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去了也帮不上忙。”玄之衍抬手摸了摸乌拓的耳朵, 并不在意。
“师兄。”柳献无奈地叹了口气, 咬了咬唇,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可若我当时不拉住你,你就和卫风一起被江顾杀了。”
玄之衍擦剑的手一顿,“我不怪你。”
“你分明就在怪我。”柳献攥紧了袖子,“我知道你还挂念着你从前的师父,你追随的也是邬和致, 但事已至此, 如今赢的是阮克己阮长老,他才是阳华宗的掌权人……前些日子邬和致杀回来, 结果现在被关在地牢里, 那里层层把守, 他也病得厉害,根本不可能再翻身了,师兄,你不要做傻事。”
玄之衍眸色微冷, “阮克己让你来的?”
柳献怔住, 沉默良久才道:“不是的。”
之前阳华宗混战,玄之衍为了救柳献和喻千凝几人去了云池, 得知卫风有危险时想赶回来,结果被柳献死死拉住,甚至连卫风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此后曲丰羽邬和致逃走,阮克己联合曲清废了解拂雪的修为,彻底掌控了阳华宗,追随阮克己的一众长老弟子身份顿时水涨船高,就连沈庾信和柳献都在其中,玄之衍才反应过来沈庾信和柳献一直都是被安插在他和卫风身边的人。
玄之衍一直当他如今的师父沈庾信光风霁月,却不想前几日就是他设计抓住了邬和致,甚至用了些阴损的招数将曲丰羽囚禁在了疏影峰……
到头来他真正的师友尽死,彻底成了孤身一人。
好在他人微言轻,没人在意他,除了他破天荒强硬了一回替卫风守住了连云峰——只有他知道如何解阵入阵,外加上宗里最近内斗严重,阮克己才没少派人来说服他将连云峰交出去。
柳献苦劝无果,只能无奈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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