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虽然是立春,但公安局里的住宿条件毕竟比不上家里。
老实说,在这里洗澡还挺冷的。
女警看着少年那单薄的身形,看他裹着过分宽大的西装外套却还是仿佛挨冻小猫般的模样。
果断同意了。
军人证就像警官证一样让人安心。
而且这位陆少校,还是维和部队的呢!
维和部队是跨国界的特种部队。陆少校是利用假期,回家乡看看。结果一不小心又见义勇为。
女警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孩子的家长,让孩子老呆在警局里也不是个事儿。
陆少校愿意帮忙照看,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陆执监督着少年喝完最后一杯热水,又把西装外套扣子给他扣上。
就这么任由少年抓着他的皮带,像个从腰上长出来的小尾巴一样。
在早春的晚风里,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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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耀:同时存在于无数条世界线里所以不断被吸引注意。
陆执:你为什么老盯着狗尿?
第245章 番外5·凛冽寒风
维克托出生在一个乱世。
据他父母说, 他出生之前,他们的国家原本是很美好的。
——当然这并不是责备他的出生的意思。他的父母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父母只是沉默地喝着酒,红着眼睛哑声说:
“我们的国家, 原本是很好的……”
那时人们有理想。他们跨越高山,他们征服大海。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忍受严寒, 他们在戈壁荒漠里开拓荒野。
那时每个人都受到尊重。街道以科学家和工人命名, 金钱只用来交换物品而不是衡量人的价值。
那时他们有诗歌,有电影, 有书籍, 有小厨房里的高谈阔论。每个人都是沉着冷静政治家, 每个人又都是慷慨激昂的理想主义者。
那时候,所有报纸几乎都在讨论时政,讨论如何更好地建造国家, 抵御敌人。
那时候,人们以自己的信仰为荣。食物和衣服,尽管不多, 却够用。他们想要的也仅是他们需要的。他们的幸福满足不在于物质而在于信仰。
“我们的国家原本是很好的。”
父亲说完这句话,又仰起头, 大口大口地喝酒。
透明冰冷的酒液, 喝进肚子里,就会让大脑翻腾, 灵魂燃烧。
父亲以前并不是一个酒徒。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成了酒徒。”母亲说。
为了从生活中逃避。
为了让灵魂短暂地燃烧, 回到那个伟大的地方。
……那些事,那些悲痛的表达, 维克托都是无法理解的。
母亲一遍遍地说, 维克托, 你的名字是“胜利”。我们生下你的时候希望国家在斗争中胜利,希望人民在对抗自然对抗敌人中胜利。可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在跟谁战斗。我们到底在反抗什么?
父亲有时从宿醉中惊醒,会惊恐地冲进他的房间里,确认他还是否安好。
仿佛只要一眼没看住,他就会消失,就会被怪物抓走。
……结果最后,是父亲先消失,先被怪物抓走。
“你父亲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工厂。”
母亲强忍着眼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因为我们家里没有面包了,你的父亲去遥远的地方工作了。”
“维克托,不要怕。你的父亲会回来。会带着面包回来。”
结果是,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就死了。
死于饥饿,死于营养不良。
真奇怪。
维克托那时并不能懂。
他天真地相信,母亲真的胃口很小。一块面包掰成两半,母亲递给他一半。等他吃完,就把自己手里的半块面包再掰成两半。
他也真的相信,母亲躺在床上时,抚着他的头发,一遍遍地说妈妈没事儿,妈妈只要躺一会儿,就有力气起来了。
结果母亲死了。
维克托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邻居摇头,邻居们叹息着说“可怜的女人”!然后一边用一块白布把母亲盖起来,一边抱起他,让他去自家餐桌前喝点热汤。
可是没过多久,好心的邻居们也无法给他面包了。
很饿。
他和邻居家的孩子们,每天照常背上书包,带上书本,走路去学校里上课。
老师们也面黄肌瘦,但老师们眼睛很亮,会告诉他们,书本就是精神食粮。
维克托觉得那是很奇怪的。
书本如果是食粮,为什么读书只会越来越饿?
后来……连老师也不见了。
学校关门了,教他们读书写字的人也都饿死病死了。
维克托时常饿肚子。冬天却又快要到来。
“孩子……噢,可怜的孩子……”
好心的邻居老妇人,躺在冷冰冰的床铺上,含泪抚摸他的头发。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于是把脑袋凑过去,回忆母亲临终时对他说过的话。
好心的老妇人,最终也将那只手无力地垂下。
桌上还放着一碗稀薄的、早已冷透的野菜汤。
这是维克托大清早去野地里找的。好多小孩子都在找。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棵。
野菜也和他一样瘦。瘦不拉几的野菜,煮成菜汤就只有这么一小碗。
好心的邻居老妇人没能喝下最后一口热汤。
维克托只能自己喝光。
然后就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冷。
他只觉得冷。
肚子里空荡荡,衣服也很单薄,补丁挡不住严冬。
他感觉到西伯亚的凛冽寒风,几乎要把他的血液吹凉。
冰天雪地,仿佛哪里都没有尽头。
温暖的家在哪里啊。
……
他以为他会去流浪,和另外几个小孩子一起,去找找看父亲母亲曾说过的伟大国家在什么地方。
结果又有人收留了他。
那些人说他们有信仰。那些人说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建设一个更好的国家。
这是不是就是父亲母亲说过的“伟大”?
维克托不懂。但对方给他吃的。
食物是这个年代最珍贵的东西。
他就吃了。跟那些人走了。
对方也会教他读书写字,最基本的认字。但那只是为了让他读懂任务内容,背下接头暗号。
任务。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说:“可以了”。于是他就开始出任务。
任务目标是一名在乡间别墅度假的政客。
政客。
维克托依稀记得,父母曾在小厨房里和朋友们高谈阔论。每一个人都像是慷慨激昂的政客。
维克托下不了手。
他看着那一桌丰盛美味的菜肴,看着政客和他的朋友们清脆碰撞的玻璃酒杯。
他想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版本的小厨房呢。
……结果并不是。
尽管读书不多,尽管年纪尚小,维克托还是听懂了那些人的阴谋。
他们说要让战争继续。只有国家四分五裂,他们才可以继续为所欲为。
他们说那些企图复辟的穷鬼,都该抓去□□改造。去地狱继续建设他们的美好国家吧!这帮做梦不肯醒的笨蛋蠢货。
他们说饥荒?哪里有饥荒?
母亲都还没有开始吃自己的孩子,这怎么能叫做饥荒?
他们说,干杯!敬我们的美好生活!
……
维克托第一次觉得温暖。
当锋利的刀刃刺穿对方的心脏,割破对方脖子上的大血管。
温暖的鲜血喷溅到他身上。他看着那灿烂热烈的红,心中忽然有所触动。
……
维克托开始读历史。
不是通过文字,而是通过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那些从战争里苟活下来的孩子。那些在病痛里挣扎坚持的老人。
那些在富饶餐桌上高谈阔论,讨论的内容不是伟大与理想,而是金钱和阴谋的男人。
活生生的历史发生在他眼前。
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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