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格一手拽着他手腕,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说:“可能有点疼,我数一二三。”
暗人青年咬着牙点了点头,结果赫尔格刚数到“二”便猛一使力,暗人青年痛得大叫一声,冷汗涔涔。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惊喜道:“好多了。”
他几步迎到雅人姑娘面前:“露露你没事吧?”
“哥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出声道,而后又都笑了笑。
尼禄的眼中却没有其他人,他像是绕过路障和垃圾一般径直来到赫尔格面前,说:“给我看看你肚子。”
赫尔格轻轻按住他的手,小声道:“别耍流氓。”
“别打岔了!”尼禄看来有些动怒,赫尔格只得翻起衣服给他看。包扎用的布料已经渗了深红浅粉好几层血,尼禄瞪直了眼,深吸一口气,赫尔格忙道:“别发疯,看着吓人,其实真的还好。”
“骗人,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尼禄咬牙切齿,“我不喜欢这样,我不……”
“我,我带了医疗箱,”那个雅人小姑娘怯生生地打断了他俩,“我从家里逃走的时候拿的。虽然东西比较简陋,但可能会有消毒的东西,和纱布,等等我。”
她一瘸一拐地到角落里翻出自己的包,捧出一个简易的家用小医疗箱,打开来说:“我帮你消毒。”
尼禄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我来。”
“我自己来。”赫尔格接过药箱,小心翼翼地拆下染血的布料——他愈合得太快,一部分新长出来的皮肉已经和布料黏在了一起,揭下之时难免倒抽了一口气。尼禄跪坐在他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药箱里的碘伏棉球,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周围消毒清洁。
“你下手不用这么轻,”赫尔格说,“这样慢吞吞的我反而折磨,你利落一点赶紧弄完。”
“闭嘴。”尼禄没好气道,“每天受一个新伤,这样下去还能活几天?”
“哪有这么夸张。”赫尔格隔着帽子揉了揉他头顶,“别生气了。”
“你,你和你哥哥关系真好。”雅人妹妹抱着膝盖蹲在一旁观察道,“我和我哥被迫分开住,这次之前,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可你们还是很关心对方的。”赫尔格说。
“嗯,”她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暗人青年正被其他人围住商量要如何将那兽人尸体挪走,一时间抽不开身。她小声说:“我们外貌……看起来完全不像,其他人总是把我们区别对待,我哥虽然一直照顾我,但有时候我总觉得,他好像也和我有点隔阂,总是低一头的姿态。”
两人没有搭腔,她又说:“可是……人哪有分那么多三六九等呢?不都是智人创造出来的规矩,为了奴役我们,为了让我们彼此憎恨、彼此忌惮。不知道……今后的世界,会不会有所变化。”
赫尔格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小姑娘又说:“不过你们兄弟俩长得好像也不太像,你不是红眼,皮肤也很白。”
尼禄闻言睫毛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袖子里,说:“包扎好了,今后三天不准再乱闯乱动。”
“知道了知道了。”赫尔格敷衍地答。
那雅人姑娘像是好奇,又更凑近了些,忽道:“你……你不是兽人。”
尼禄扭脸看她,蜜色的瞳孔清澈而冷峻,他原本挡着脸的围巾微微下滑了一些,露出了苍白的肌肤和麦色的发尾,雅人姑娘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
她半张着嘴,颤声呢喃道:“智……智人。”
尼禄没有回答,冷漠地注视着她。
雅人姑娘忽然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朝后退去,整间屋子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第87章 立场
妹妹一声尖叫响彻棚屋,暗人青年吓了一大跳,立刻捂着肩膀从人群中快步走过来,担忧道:“怎么了露露,你伤着哪儿了?”
雅人姑娘惊愕不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她缓缓举起胳膊,手指着尼禄。
全屋所有人包括暗人青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尼禄身上,周遭慢慢安静了下来。一轮血溅门槛的风波刚过,众人刚要放下心来,立刻又憋起一股即将爆发的紧张感,充斥在小小棚屋的角角落落。赫尔格不悦地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挡在尼禄面前,低头冷冷地俯视着雅人小姑娘。
其实,他再清楚不过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多多少少受够了来自智人的压迫、羞辱和掠夺,他们之所以逃到这里,也不过是因为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即将溺死,所以挣扎着找到一块浮木,勉强喘息罢了。
这一场动乱的源头正是像他自己一样的兽人,放他进屋的一刹那,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够立刻接受,但他们还是接受了,只因为他们同处“劣势种族”这一个身份。
可是智人就不一样了,智人虽然在眼下才是被围追堵截、虐杀残害的对象,但几乎所有人都对此都怀抱着一份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以及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一切会持续多久?这之后又将会如何?如果智人重新躲回城市的控制权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报复我们、镇压我们?即使我们在这场革命中什么也没做。
智人的军队踏进城市之时,他们会不会细心辨别脚下的尸体生前有多无辜?到了那个地步,你是一个激进的兽人,还是一个温和的暗人,亦或是一个旁观的雅人,这些还重要吗?
对这一切,赫尔格再清楚不过了,只是……
只是刚才一群重种兽人冲进屋内,枪口无差别地指向了他们所有人,赫尔格虽然冲出去之时并没有想太多,也绝不是图什么感激回报,但他和尼禄本是可以翻窗离开,完全犯不着以身犯险的。
一个智人刚从暴徒的枪口下救了她的性命,这一点还不够吗?
很显然是不够的。
雅人女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大叫道:“他,他是一个智人!”
对比方才面对暴力镇压时全场几乎是鸦雀无声,人群此刻的反应竟然更加激烈。
“什么!”
“智……智人,我没听错吧?”
“为什么这里会有智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等等,等等!”暗人青年惶恐地左右打量,“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这是他弟弟,也是兽人……露露你确定吗?你是不是吓到了。”
“不,他们才不是什么兄弟,”露露说,“这是一个智人,我刚才看到他的脸了,他……他一定是从上城出逃的智人,然后这个兽人是他的护卫。”
“什么?”
“毛骨悚然……”
“怎么会有智人混进来,到底是谁开的门!”
众矢之的瞬间指向了暗人青年,他一愣,结巴道:“什……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也不认识他们,刚才也是你们让我到门口去看看的。”
“怪不得有自卫队找到这里,”那个瞎了一只眼的暗人忽然开口,“一定是因为这个智人!”
众人瞬间一派茅塞顿开之势:“怪不得,我们在这里躲了好几天了,从没有人到电厂方向来过。”
“肯定是追着智人来的,还差点害死我们!”
熟人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暗人青年匪夷所思道:“他们刚救了我们。”
“如果不是他们,根本不会有人过来,”独眼暗人说,“还说什么救了我们,需要吗?”
暗人青年一时语塞,求助般地看向了自己妹妹——雅人姑娘左顾右盼地张了张嘴,眼光落到尼禄身上后,又像是被刺痛一般迅速移开,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赫尔格蹲下身来,帮尼禄整理好衣帽,轻声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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