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继续吗?这算是事故吧……”
拍卖会的主办方此刻匆匆冲到台上,男人额头上的薄汗窘迫地反射着灯光,他以笨拙的姿势一路小跑到离金属笼还两米远的距离,便不再敢靠近,面向台下站定。
“对于发生这样的事件,我们也非常意外,深感抱歉……”
“一千万!”
二楼看台上传来的男音硬生生止住了主办方的致歉,他愕然地抬起头,试图逆着光线去看清是谁在叫价。
场中静了一瞬。
“一千五百万!”台下又传来一声洪亮的叫价。
场地间能听见所有人扭过脖子的声音。
“两千万。”头顶传来加价。
交头接耳的窸窣声大了不少,嗡嗡的,唯一处在灯光最中心的兽人紧皱着眉头,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和愤怒。
“两千一百万!”
头顶的声音迅速再次压过他:“两千五百万!”
主办方的男子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眼中冒出欣喜的精光,从善如流地主持道:“两千五百万,二楼的先生出到了两千五百万!”
“两千七百万!”这次声音的源头是右侧的二楼看台,喊价者正是不久之前刚刚拍得了兽首首饰盒的唐麒。尼禄不悦地眯起眼,两人隔着一整个看台,对方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冲他不可谓不明显地笑了笑。
“两千八百万!”台下的竞价者再次提价。
“三千万!”观众席的另一个角落有人加入了战局。
唐麒再次出声:“三千三百万!”
尼禄将目光再次落回舞台中心的兽人身上,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兽人从头发丝到脚趾盖的每一寸,兽人似有所感,不悦地抬起头来瞪着楼上——他的视力很好,即使被高功率的镁光灯对着照,也能从阴影中辨别出一个身形的轮廓。
而就在兽人抬起头来,完全露出五官的那一刹那,楼上的人也举起了手。
“一亿。”
全场哗然——花一个亿购买一头兽人,这已经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简直就是失心疯的亏本买卖!谁都知道,现在大部分兽人的提取药都能直接在实验室中化学合成,就算要买一个昂贵的宠物,兽人的寿命也比普通智人短上很多,根本不划算。
主办方的代派员也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一个亿,厄尔森先生出价到了一个亿。”
不但台下,对面看台也像是失去兴趣一般不吭声了。
“一个亿一次。”
“一个亿两次。”
“成交!”
第3章 我的
三小时之后,兽人笼子头顶的罩布被再次掀开,这次没有正对着他的高功率刺眼射灯,四周被一种发灰的白光所笼罩。在黑暗中被颠簸运送让他反胃,无论来多少次都不会适应,但他知道,这只是未来无穷折磨的一个小小开篇。
兽人环顾左右,不锈钢架子上整齐码放着一些塑料箱——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货仓,背后关闭的卷帘门大概就是他被推进来的货运通道。他头发上仍旧挂着干涸的血液,已经蜕成了暗红色,指甲缝里也满是凝固的血污。
“我买下了你。” 阴影中有人出声。
兽人不理他,像是在听废话。
“给他衣服。”阴影中的人说。
从旁走出一名侍从打扮的人,是一名褐发棕眼的雅人,手中抱着一摞干净衣物,但又畏惧着不敢上前,只能离着几步距离把衣服丢到笼子边。
兽人撩起眼皮,泄出一道红色的光,他睨了一眼地上的衣服裤子,又抬起眼,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未来的饲主亦或是倒霉鬼。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这个智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头发泛着类似营养不良的黄,细细软软地贴在颈后。皮肤是智人常见的苍白,身形修长,胸口很薄,骨头像是一捏就能碎掉。
只是世界已不按照旧秩序运作,这位智人青年,才至多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随手就花了一个亿的天价把自己买下来。
“首先,你不能伤害我。”青年开口了。
兽人没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样一句话,似乎被逗乐了,“嗤”了出来。他捡起裤子松松垮垮地套上,一边系腰绳,一边邪气地勾着嘴角。
对方看起来年纪很轻,甚至还没学会怎么好好地威胁人,兽人心想。
年轻人不为所动:“因为杀了我,且不论你能否杀掉我,你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不伤害我,是你最明智的做法。”
兽人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你逃不出去,至少逃不到你想要回去的地方。”年轻人说,“与之相对的,你无需刻意讨好我,我也不会伤害你,如果你听话。”
听话,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兽人的神经。兽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红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赤裸上身,裤子挂在髋骨处,肌肉饱满,透着浓浓的侵略感,气焰嚣张,头发还挂着血,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服从性。
青年沉默地看着他。
这是鲜活的、完全野生的、刚被捕获的兽人,没有经过任何人的调教。他的身体或许之前在被抓的时候受过伤,但已经因出色的康复能力完全愈合了,没有在那美丽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一丝痕迹。
非常完美。
“你听明白了吗?”青年问。
“听明白了。”没想到兽人干脆地回答。
年轻人皱起了眉。
兽人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扬着尾音问:“你为什么不靠近一点,测试一下你刚才立下的规矩效果如何?”
青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不笑的样子比较好看。”
兽人闻言有些诧异,随即真的收起了笑容,阴气森森地瞪着他,仿佛要冲破这个牢笼咬开他的喉咙,喝个痛快。
那人站在笼子外,自己站在笼子里,像个野兽一样被锁住双脚,对方竟还披着假惺惺的皮,给他立下荒谬的“互不伤害”的条款,实在叫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我并不想要伤害你,或者折磨你。”青年又强调了一遍。
“那你买我是干什么,拿来放生吗?”
“我说过了,你逃不掉,我就算放了你,你最终也会回到拍卖场,或者别人的笼子里去。”青年平淡地说,“你断角里面植入的控制芯,是你身份的象征——而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不管角重新生长出来多少次,这个印记都不会消失。”
每个“城市”的公民,都有象征其身份的ID卡,不论购物、交通均需要出示,即使只是走在公共区域也会被随机照到,更别提跨区必经的扫描检查。然而兽人却没有资格取得居民身份,只能作为货物被运送、交易。一旦有了买家,兽人就会被掰断兽角,植入只属于主人的权限芯片。
兽人闻言下意识抓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断角——还是很疼,疼痛让他烦躁,里面的确被卡入了一个什么东西,牢固得很,拔不出来,角越长越是看不见。那玩意儿嵌在角芯深处,带着浓烈的、令人不适的异物感。
虽然提前已经知道了被抓住之后会被如何对待,但体内植入了智人的烙印还是令他难以忍受地犯恶心。
“你觉得自己买下我是做了什么功德不成?我之前几十年可都活得好好的!”兽人忍不住道。
“你被抓也是迟早的事,你们的种群已经没有什么栖息地了吧,数量也很少了,就算……”
他话没说话,兽人已经一拳挥在金属栏杆上,震耳欲聋,特制的金属栏杆被他砸出一个浅坑。
他的眼睛闪着愤怒的红光,莫桑比克红玉比不上的亮度,他露出尖锐的犬齿,嘶嘶道:“都是拜谁所赐?”
几名安保因为听见这声巨响而冲了进来,青年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兽人的问题纯属无的放矢——他们和智人原本都是基因异化的“怪胎”,被古典人类一视同仁地歧视、压迫、放逐、奴役。如今,一支怪胎成为了世界的新主,一支沦为奴隶都不如的药物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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