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赫尔格半跪在他身前,“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样会让你好一点?”
尼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音节,赫尔格辨认出是“抱我”。
赫尔格立刻将他搂在身前,他的手微微颤抖,摸着尼禄的头发:“你需要什么药?我现在就去找,不管是去贫民窟也好,还是回城市里也好……我都去给你找来。”
尼禄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用的。”
赫尔格鼻头一酸,结结巴巴道:“怎么没有用,你一直都在做药不是吗,让智人好起来的药。或者需要什么原材料,我现帮你配也行。你再这样烧下去……不是个办法,一定会烧出问题。”
尼禄还是摇头。
“现在管不得别的,要尽快帮你找到一个医生才行。智人回援军不是到城市上空了吗?我去找到他们也行……让他们带你回去,你得活着……”赫尔格说到最后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哽咽道:“你别死尼禄……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错了,我们这就回去好吗?你别死。”
尼禄头歪在他怀里,眼神涣散,却透着一丝柔和的光。他牵了牵嘴角:“死在你手上……这件事看来不会发生,那就死在你怀里吧,我……我也能接受。”
“我不接受!”赫尔格吼道,“我不接受!”
尼禄已经神志不清了,忽然问:“你抱着我……那赫伯特呢?赫伯特在哪?”
“别担心,在呢。”赫尔格吸了吸鼻子,重新认真注视着他。
“嗯,那就好。”尼禄又困倦地阖上眼。
“你别睡,”赫尔格急坏了,“你别放弃,太阳马上就出来了。太阳出来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带你去找医生,你会活下来……”
尼禄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气若游丝道:“其实当时,我没有想帮他,我只是好奇……”
赫尔格知道他在说谁,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听,他不想听尼禄说这些走马灯一般的话。
“我好奇,他那么多的热情和执着是从何而来,我也好奇为什么一个人……在垂死边缘却能爆发出那么多生命力,”尼禄的声音轻飘飘的,“我好奇那个故乡究竟是多美、多自由、多令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雨林,”尼禄的声音宛若叹息,“真想亲眼看一次啊。”
赫尔格终于忍不住恸哭出声:“能看见的!坚持住尼禄,我一定会让你看见的!”
作者有话说:
不能断在这!!
所以等下还有一章
第103章 兽人角
天际已经完全泛白,卷云拉扯出数千公里的丝线,染上了金色的边缘。在云层的下端,太阳的金橙色已经洋洋洒洒的铺开了,然而西侧的天空,仍然是笼着蛋壳色的灰青一片。破烂棚屋的剪影像一只僵死蜷缩着的蜘蛛,匍匐在荒野之中。
“我背你走,我们去找人帮忙。”赫尔格要将他抱起来,可尼禄却摇头道:“不要,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别睡!”赫尔格摇晃他的肩膀,“别睡,我求你了,喝水吗?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吃的。”
尼禄还是摇头。
赫尔格手臂上交错着道道刀伤,都是他给尼禄喂血自己划的,由于没有进食和休息,这些伤痕恢复得很慢,看着十分可怖。尼禄被摇来晃去地睁开眼,眼前就是这条手臂。
尼禄伸出手指,在伤痕边缘小心碰触,抚摸着臂弯处那个小小的字母“N”,他忽然说:“我反悔了。”
“什么?”赫尔格一愣,满脸泪水凉凉的,他眼前闪烁着一片模糊的光斑。
“我之前说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并为此痛苦,我反悔了。”尼禄说着抬起手,朝着他额头的方向伸去。
“什么意思?”赫尔格瞪大了眼,问:“你要……做什么?”
尼禄的指尖落在他脸颊上,竭力在记忆中铭刻这幅脸庞一般一寸寸地抚摸。他的手指来到赫尔格鼻梁上,把泪水全部擦掉,然后轻抚是眉弓,再到饱满的额头。银发湿了又干,现在乱蓬蓬的十分柔软,尼禄卷了几缕头发在指尖揉了揉,再向上几寸抚在他兽角的根部。
经过数月的休养,赫尔格的新兽角已经完全长出来了,虽然长度还有发展的空间,但兽角既粗壮又有光泽,骨纹整齐地外旋,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他好像一头骄傲的公鹿,面临挑衅或身临战斗也从未低头退缩,此刻却跪伏在虚弱的爱人身边垂泪。
尼禄的手抓着他兽角根部,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汗。
赫尔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不要!”赫尔格一把抓住尼禄手腕,但一切已经完成了。
尼禄解锁了他角根里的芯片。
随着一声或许只存在于他脑海的清脆声响,那个锁在他头顶的无形镣铐就这样轻易松脱了,赫尔格幻想过很多次这枚芯片最终将以什么方式消失,但决计不曾期待过此刻的场景。
尼禄说话已提不上气,断断续续道:“虽然现在……感觉还不明显,但慢慢地就会……随角质脱落了。”
“不要!!!”巨大的惶恐瞬间紧紧束缚住了赫尔格,这比汹涌的河水还叫他窒息、叫他浑身发冷。他惊惧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尼禄却“呵呵”笑起来,他脸上挂着一丝欣慰和释然——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无法抓住,但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乎了。
没有了芯片的契约,没有了穹顶的笼罩,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终于变成了两个普通人。谁也不再属于谁,谁也不必臣服于谁,再也没有谎言、欺骗、隐瞒和试探,一切都摊在这缓缓升起的日头下,水分蒸干之后,就再也什么都不剩了。
尼禄脑中浮现出那句话:人在存在上是平等的,在需求上的平等的,以及……在死亡面前也同样是平等的。
尼禄大概是耗费了最后一丝精神力,手臂垂落在身侧,他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容:“从此以后,你就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了。”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尼禄!”赫尔格痛苦地叫道,“你不要我了吗?你别装大方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尼禄!”
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赫尔格脑中被猛地点亮。
他呆滞地举起手,摸着自己的兽角,那上面还残存着尼禄的温度。
智人天生体质虚弱,兽人则高大强壮,兽人浑身上下都有对智人有益的部分,这简直像是造物主开的一个玩笑。而其中历来售价最高、也是一直以来被宣扬进补效果最好的,是兽人角。
怀中的尼禄已经再次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赫尔格摸出匕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将匕首的刀刃砸成了锯齿状。
赫尔格伸手在角根处摸了摸,又下意识看向一旁放着的玻璃罐。里头的赫伯特依旧无声地沉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再无所知,他不再快乐、不再悲伤、不再痛苦也不再害怕。他的兽角因为太多次被锯掉重长,最后只冒出了一截细瘦畸形的芽。
赫尔格将匕首尖利的刀刃落在自己角上。
那场面只能用极度血腥来形容。窈王
没有任何麻醉,也没有镜子,更没有消过毒的利器,赫尔格咬着牙一狠心,手起刀落,立刻痛得眼冒金星,冒出一身冷汗来。
刀刃只陷入角根三分之一的深度。
但是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这就当做是解除芯片的代价吧,赫尔格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芯片控制下的神经痛大抵也就是如此,角切了还能再长,反正上次做手术时给的麻药也不够劲儿,没事的,没什么……
虽是这样拼命洗脑自己,但腕骨的剧痛还是过于强烈,超乎常人忍耐的极限。赫尔格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汗、是血,还是生理性泪水,他手臂肌肉颤抖,青筋暴涨,几乎要握不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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